打定主意,戴誌軍買了兩箱蘋果,取了三萬元,往嫂子家而去。
戴誌軍在門前碰到了剛從進寧家出來的秀關和小芹,兩個人抱著臉盆和衣裳正下樓。看到戴誌軍,想躲開已經沒法回避了。
“你們幹什麼?上班怎麼私自脫崗?!”戴誌軍厲聲問道。
秀關隻得如實相告:“廠長,進寧被人打了,在住院,他媽不在家,他央我們幫他拿些衣物去。”
戴誌軍聽得一驚:“人打成什麼樣了?”
“動彈不得,我看傷得不輕。”
“誰打的?”
“不曉得。”兩人同聲說,“問他什麼都不講。”
三個人一起去了醫院。病床上的進寧,臉色蒼白,聲音有氣無力。
“報案了嗎?”戴誌軍問。
“別,幺叔。別報案。”喬進寧說完,無論戴誌軍再怎麼問,他不再開口。戴誌軍隻好將秀關留下來照護,幫他交了醫藥費,和小芹回了騰達。
到菊花回深圳,已是進寧手術後的第二天,菊花問病情,醫生說,病人肋骨斷了兩根,膝蓋粉碎性骨折,睾丸受傷,有可能影響生育。
進寧無神地看著前來探望他的親朋,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林靜芝給孫子熬了一罐雞湯,她說:“兒啊,慢慢恢複,都會好的。等你傷好了,我們去找那幫渾蛋。”
進寧一語不發,他揮一揮手,讓病房裏的人都走。
鳳蓮扶著母親走出病房,林靜芝跺著雙腳哭道:“是哪些抽筋的下得了這種毒手啊!”
沈菊花欲哭無淚。她呆坐在進寧床邊,撫著兒子的傷腿,心都碎了。沈菊花又成了一個呆人,如同新玉去世時一樣,她木木納納,不吃不喝,坐在那兒半天才轉動一下雙眼。所不同的是,新玉去世後她還會去唱一唱花鼓戲,現在,她是一句唱詞也唱不出來了。她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罪孽最深重的一個女人,她從自己出生想起,想到與喬鳳萱在花鼓戲班的練功時光,想到在喬鳳萱出嫁時與喬新玉認識,又想到自己與那部隊炊事班長未能成就的婚姻,再想到為了在那炊事班長前懸耀一下自己找的人不比他差而求喬二狗讓新玉去賣豆腐……沈菊花想到喬二狗,她的手一下子捏緊了拳頭,是虛榮使讓新玉走上了一條不歸路,是貪欲讓她把好好的一個家拆成如今這個模樣。她將握緊拳頭的右手狠狠地捶下去,仿佛當初她站在喬二狗家的門前緊握刀把剁在楨板上一樣,現在她捶的是空氣,她使出了渾身的勁來捶著,以至臉上的肌肉也跟著動起來,她目眥俱裂地捶著,直捶得頭點得像一個啄米的母雞。
正在這時,戴鳳蓮走進了病房,看著嫂樣的模樣,她嚇了一跳,“嫂子!”她大叫一聲,急忙跑上前去抱住了成神經質的沈菊花,直到戴鳳蓮將她緊緊摟進懷中,她才安靜下來。
進寧聽到姑姑鳳蓮的聲音,仍是將頭埋在被單裏,也沒有起來看她們一眼。
喬進寧還沒有康複,戴季平突發心髒病被送進了醫院,他是半夜發的病,起夜時在衛生間摔了一跤,林靜芝發現時,他已經昏迷。
林靜芝慌忙給兒子們打電話,等到戴誌軍開車從城區趕過來,靖軍已叫來救護車把父親送到了醫院,戴誌軍直奔急救室,還沒到樓梯口,就聽到了母親和姐姐呼天搶地的哭聲。
戴季平的葬禮十分隆重。
殯儀館的豪包一直沒有斷人,前來祭悼的人川流不息。林靜芝到靈堂守了一夜,第二天戴誌軍怎麼都不許她再去了。出殯前,騰達來了數百人參加追悼會。這位愈老愈沉默寡言的人,溝壑縱橫的臉上永遠浮現一絲慈祥與寬容,他一生遭遇過那麼多坎坷與不幸,卻從未抱怨。
捧著骨灰盒的那一刻,戴誌軍知道,一輩子勤勞善良含辛茹苦的父親已經永遠地離開了這個家,離開了他。
父親享年79歲。
按照父親生前遺願,戴誌軍和哥哥帶著父親踏上重返故鄉之路,他們從清晨出發,到晌午才回到清荷垸,他們把父親葬在小葉廊橋旁的戴家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