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觀望(1 / 2)

看著杜懷川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養心殿外,那過份明亮的陽光中,光緒心中忽然有一種非常虛幻的感覺,對自己,對剛剛離開的這個人,對眼前的整個世界,就好像忽然被一部電影的導演看中,從一個連跑龍套的角色都談不上,一躍而成為電影的主角,說不出的迷茫和意外。

在原來的那個世界裏麵,他至多算是一個混得還不錯的白領,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罷了。然而忽然被老天爺弄到這個世界裏麵,活生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還是萬民敬仰的皇帝陛下,這個角色轉換的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些,所以在意氣風發的對杜懷川說完那些話,他的心裏還是在那一刻的激情澎湃後,忽然陷入了一種空洞的荒謬感中。

他非常清楚的明白,自己除了比現在這個世界中的人多一些曆史知識,知道這個時代的走向外,治理國家的能力和經驗幾乎就是一片空白。雖然在經過最初的懷疑掙紮,他已經死了心,了卻了自己再回到原來那個世界的願望,從心裏麵也很想勝任現在這個角色,但是當一個皇帝,而且要當好一個皇帝,難道是隨隨便便的一個人就能夠做到的嗎?

如果沒有寧壽宮那位太後老佛爺,整個天下就自己說了算,如果沒有四年後的甲午,像一把巨大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半空中,他也許還有足夠的耐心和信心去認真的開始這項全新的職業,但是他始終還是那個空架子皇帝,舉手投足都要受到諸多的限製,而內憂外患的局麵也不可能給他太多的時間去慢慢開始。

更加重要的是,政治,從來都是世間最肮髒、血腥、醜陋的遊戲,不是誰都會玩,也玩得起的,是要死人的。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像自己的前任那樣窩囊的死去,所以他才迫切的需要很多像杜懷川這樣的人,圍聚在自己的身邊。所以他才要發自肺腑的許下那個美好的希望,他要讓他們和自己一起像滾雪球一樣,把這個希望越滾越大,直到最後變成現實。

這樣做也許有些荒謬,但至少總比等死要好得多,因為這個國家和自己都不能再像曆史中那樣屈辱的死去,一個也不能。

至於杜懷川是否就像他獻上那份投名狀時,所表現的那麼值得信賴,對自己忠心耿耿,此刻光緒並不想去考慮這個問題。不是這個問題不重要,而是現在考慮這個問題沒有什麼意義。

今天和杜懷川的一席談話中,他就敏銳的察覺到這個家夥其實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前世的曆練,對人心的把握他還是比較有信心的,他相信這個家夥對自己一定已經冷眼旁觀了很久,直到反複試探確認自己是值得他以死效命的人時,才會把寶全押在自己身上。他甚至懷疑這個家夥平日那般狂生的姿態,一多半都是刻意偽裝出來的,一個如此有心計的人又怎麼會真的讓自己陷入旁人的厭惡和孤立之中。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很簡單了。所謂的忠誠,其實是一個很玄的東西,需要時間,更需要實力,關鍵是自己也要有足夠的聰明。

剛剛杜懷川轉身離開的時候,他就忽然想到了一個非常絕妙的主意,他打算讓杜懷川來負責對內務府的徹查。一方麵他還是想看看杜懷川到底有多大的能力,能不能表現出足夠強大和圓滑的手腕,把裏子和麵子都做得光鮮漂亮。

另一方麵,用一個小小的工部主事來辦這件事情,放在暗流洶湧的朝局中,也是有非常微妙的意味的。內務府的強悍和背景是擺在那裏的,所以沒有人會猜測出自己究竟想要做什麼,做到哪一步,想不出來,所以暗處明處的人就不會輕易出手,自己除了少了些阻礙,也可以用杜懷川去試探一下世道人心。

當然,內心深處還是有更深的用意,但是要等有了結果之後,這份用意才會體現出來,

……

十天後,在之前單獨召見了禮親王世鐸和慶郡王奕劻,把最近一部分禦史和朝臣對內務府的彈劾折子,放在了這兩位皇親貴胄麵前。他當然需要為自己的介入找到一個合理的借口。在把自己的想法對世鐸和奕劻做了番鋪墊和交待後,光緒在一次朝會上宣布了自己兼管頤和園工程的決定。對於徹查內務府的事情,他卻隻字未提,隻是暗示自己會從戶部和工部抽調一些人員來協助自己。

朝廷中的大臣們果然對光緒兼管頤和園工程的決定感到迷惑和驚奇,但卻沒有一個人表示反對。畢竟這是皇上對太後的孝心,至少明麵上就是這個道理。能夠站在這個朝堂之上的人都是宦海風波中一路掙紮過來的,誰會在這種事情上麵犯忌諱觸黴頭。再說了,皇上願意親自去給太後修園子,幹自己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