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那一夜 這一夜(1 / 3)

玉瀾堂暖閣內一片死一般的靜默著,暖閣外依然是寒風凜冽。

李鴻章的淮軍入京,用不著再去細想分析什麼局麵形勢了,就像吳紹基剛剛說得那樣,即便陸軍學校的學員奪取了豐台大營的兵權,一切也都無法挽回了。

慈禧能夠忽然調李鴻章的淮軍進京,隻能說明一點,她對光緒準備奪取豐台大營兵權,進而包圍頤和園的事情已經了如指掌。調李鴻章的淮軍進京隻是她布下的一步棋子,而京城內外,想必此刻早已經做了周詳細密的部署。說不定此刻,她正坐在樂壽堂內等待著陳卓帶領陸軍學校的學員,順利奪取豐台大營的兵權,然後被京城內步兵統領衙門和神機營困於堅壁高城之下,進退不能。然後是李鴻章的淮軍驟然而至,陳卓軍心大亂,一敗塗地。

再然後,就是和曆史中無比相似的一幕,慈禧召集群臣宣示自己的罪狀,或廢立,或囚禁,都不過是應了那樣一句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你對朕的忠心,朕明白了,雖然明白的有點遲,但是朕心中對你還是充滿了感激。你回去吧,你已經盡力了,是朕考慮不周……”光緒仰頭望著窗外蕭瑟的冬意,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轉頭沉聲說道,“你回去後,立刻傳告陳卓,讓他和你連夜進宮覲見太後,交出朕的密旨,檢舉朕的罪狀。太後對他的才具還是欣賞的,有了這樣一份功勞,想必太後不會為難他。而你一直都是太後的人,有世鐸在,你要過這一關應該也不會很難。至於杜懷川,他是很難洗清自己的,就讓他亡命天涯吧。”

“皇上,皇上萬萬不可啊……”吳紹基頓時明白了光緒的意思,驚愕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光緒的臉上浮起一絲蒼白的笑容,擺了擺手說道,“朕曾經告訴過你們,什麼才是真正的忠心,不是忠於朕這個皇上,而是忠於這個國家。這些話朕不是隨便說說的,朕保住陳卓和你,就是想保住陸軍學校,保住將來編練新軍的這些學員們,保住有朝一日這個國家和日本人決一死戰的一點希望……至於朕,已經是別人即將收網的一條魚了,再怎麼掙紮也是無濟於事,朕就坐在這裏,等著他們的刀吧。”

那一夜在杜懷川府中,光緒侃侃而談那一番道理的情景又浮現在吳紹基眼前。那一夜的月光如水,笑談盈盈,而接下來的這一夜將是刀光劍影,生死巨變。此時此刻,生死難料的境遇下,光緒卻依然如那一夜般,說出讓吳紹基等人舍棄自己的話,萬般震驚之下,一股莫名的熱流忽然間從吳紹基胸中一直衝到鼻端,辛辣而酸澀。

“君不畏死,做臣子的又如何能苟且偷生。”吳紹基穩住心神,雙手合於胸前正色說道,“微臣等人蒙皇上眷顧厚愛,拔擢於困頓之中,值此生死存亡之際,微臣等人不敢亦不能另有他想……”

話音未落,吳紹基卻看見光緒搖了搖頭,目光靜靜的望著自己,卻又像是望著極遠的地方那般。

“朕說的是真話也是實話,朕從來都不喜歡所謂的愚忠,人都死了,拿忠心來又有什麼用?記住朕今日對你說的話,一個人首先要活下去,隻有活著,才能去做很多想做的事情。有時候,活下去是比死更加難的事情啊。”

“皇上難道以為微臣等人這樣做了,孫毓汶他們就會放過微臣等人?就算是他們放過微臣等人了,他們能放過陸軍學校?將來還能夠讓陳卓和微臣等人從容編練新軍?皇上難道就真的坐以待斃,看著這麼長時間苦心經營出來的一番局麵,和皇上心中的雄圖大誌旦夕間化為烏有?”吳紹基一連串的反問,聲音急切的都有些顫抖了。

“朕又不是傻子,豈會這樣甘心坐以待斃。隻是眼前的局麵,朕已經被別人牢牢的困在了網中,進退不得,欲罷不能。朕不是不想去掙脫,是朕根本就無力去掙脫改變眼下的局麵啊。”光緒自嘲一笑。

忽然間,從忐忑不安的希望中一下墜落到萬丈深淵的絕望裏,光緒的心反倒安定了下來,變得很靜,也很空。

“勝負尚無定論,皇上如何就放棄了呢?”吳紹基緩緩的抬起頭,神情堅毅的望著光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