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陳斌臉色一沉說道,“櫻木,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要我做什麼,你們才會放了那兩船貨物?”
“其實我們要的東西並不多……”櫻木恭太郎放下手中的酒杯,輕聲說道,“帝國軍隊需要知道新建陸軍的情況,據我得到的消息,新建陸軍可能會調往遼東、遼南一帶,我需要了解他們的行軍路線,作戰規劃,武器裝備情況……”
陳斌盯著櫻木恭太郎,目光就像是要咬人一樣。“櫻木,現在日本和大清已經宣戰了,你想叫老子賣國啊?再說了,這些機密的事情,我怎麼能打探的到。”
櫻木恭太郎冷冷一笑,“陳桑,不要忘記了,此刻統治你們這個國家的不是你們漢人,是滿族人,帝國和大清開戰,就是要幫助你們漢人推翻滿人的統治。至於那些情報,我相信以你陳桑的本事,一定會有辦法的……不要忘記了,你可曾經幫我們弄到過一次,這種事情,做一次是做,做一百次也是做,沒有多大的分別。”
陳斌頓時陷入一陣沉默當中……
忽然間,房門被一把推開,櫻木的一個手下滿身是血的衝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櫻木君,趕快走,貨棧裏來了好多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見一個殺一個……”
話音未落,便聽到外麵的院子裏傳來一陣零亂的腳步聲。
櫻木恭太郎大吃一驚,事情緊急,也顧不得多想什麼了,拉著陳斌慌忙打開牆壁邊的一個櫃子,櫃子裏有一道暗門,通向外麵的一條暗道,兩人剛剛轉進去,便聽到門被踹開的聲音,緊接著,便聽到一聲低沉的悶響,顯見的剛剛櫻木恭太郎的那個手下,已經被幹掉了。
“給我搜查仔細了,一個人也不能放過。”黑暗中,兩人聽到外麵一個聲音傳來。
此時此刻,櫻木恭太郎卻並沒有急於從密道裏離開,而是警覺的望著陳斌,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他懷疑這些人是陳斌引來的。
陳斌當然看出來了,輕輕搖了搖頭,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隱約的,便聽見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接著,一個聲音問道,“和日本公使館那個武官見麵的日本人抓到沒有?”
另外一個聲音答話道,“回大人,沒有抓到,剛剛搜查過了,一共走失了兩個人,一個是多次和日本公使館武官見麵的貨棧老板,一個是今天下午進的貨棧,屬下打探過了,此人叫陳斌,聽說還是新建陸軍第一鎮統製陳卓大人的親戚……”
“甭管是誰,一個也不能放過,陳卓敢包庇朝廷欽犯,朝廷連他一塊拿了,立刻全城搜捕,記住了,一定不能放這兩個人逃出京城。”
黑暗中,櫻木恭太郎似乎鬆了口氣,拍了拍陳斌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從密道裏離開。
手剛搭上陳斌的肩膀,卻被陳斌一把推到了牆上,惡狠狠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櫻木,我****奶奶的,老子這次被你害慘了……”
“陳桑,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說這些氣話了,先逃出去再從長計較吧,你放心,對於帝國的朋友,我們是不會扔下不管的。”說罷,櫻木輕輕推開陳斌的雙手,慢慢的沿著密道向盡頭爬去。
………
津門,直隸總督府內
中日一開戰,李鴻章便庚即回到了津門,主持整個北洋的軍事防備。電報雪片般的發往各處,然而局麵變化之快,讓從平息洪楊叛亂中一路走過來,任憑天塌下來都是淡定自若談笑風生的中堂大人,也忽然間蒼老憔悴了許多。
噩耗一個接一個傳來,牙山敗退,豐島再敗,連掛著英國國旗的高升號也被日軍艦隊擊沉,一千多淮軍士兵就這樣葬身大海,再然後,就是平壤的大潰敗……
一天時間不到,平壤便被日軍攻陷,一萬多人倉惶退往安州、義州,舉國嘩然,滿朝清議都是指向了北洋,饒是曆經滄桑的李鴻章,此刻也是繃不住了,在簽押房裏一坐便是一整天。
事態的變化,遠遠超出了李鴻章當初的判斷。
這麼多年來,日本人尋釁生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哪一次不是做足了樣子,到了還不就是交涉談判這一套老路子。然而這一次的朝鮮事件,李鴻章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日本人果真就拉開架勢大打出手,連一點外交上的餘地都沒有留下。原本指望依靠英、俄等國居中調停,把這次朝鮮的事件慢慢平息下來。誰知道中日一宣戰,西洋各國便紛紛宣布保持中立。
洋人終究是靠不住的,可他李鴻章又何嚐願意去依靠洋人,實在是大清的這份家底已經經不起什麼風雨了。這麼多年來辦理洋務,大清的根根底底李鴻章心中清楚的很,不過外表光鮮罷了。且不論中日之間強弱如何,就算是集舉國之力,和日本人決一死戰,就算是最後把日本人打敗了,這個國家幾十年洋務積攢下的家底也就打爛了,到時候西洋各國再一湧而上,國家又如何應變,又拿什麼去應對呢?
想到這些,李鴻章也是心亂如麻,長歎一聲。
“中堂大人,此時局勢並未崩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平壤之戰不過是小挫而已,究其實,乃是葉誌超等人畏敵怯戰,可我北洋筋骨未傷,有北洋艦隊拱衛海防,收束兵力於國內,扳回局麵也未嚐沒有可能……”張佩綸著一旁勸慰道。
李鴻章看了一眼這些天陪著自己,熬的都瘦了一圈的張佩綸,苦笑著擺了擺手,“幼樵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這些年來,舉凡大小外交事端,舉國上下都是動輒言戰,可你總要打得贏才能打啊!就說這日本國,我李鴻章上了多少份折子,讓朝廷警惕日本人的覬覦之心,可朝廷真正聽進去了多少?朝鮮事發,朝野內外,清議濁議,都是大言鑿鑿,要與日本開戰,可是怎麼籌餉籌防,兵力如何調派,朝廷又該當怎麼應對,卻都是一派空談……這仗還沒有打,我大清其實已經輸了一步啊。”
張佩綸聞言也是麵色沉鬱,剛才的一番話,不過是安慰中堂罷了,他心中也看清楚了眼前的局勢,已經險惡到了何種地步。當年的中法之戰他是親身參與過的,也曾經是以清流領袖自居,激憤填膺揮臂一戰,可是仗真的打了起來,才真正明白國家積弱到了何種地步,又是如何不堪一戰……
忽然間又想到此時的朝廷,心中一動,“中堂大人,以佩綸看來朝局未必如此,中堂難道忘記了皇上的叮囑……”
李鴻章驀地一驚,眼前又出現了幾年前皇上賜給自己的那兩個字:甲午。往昔種種,皇上對北洋的眷顧愛護,對日本覬覦之心的警覺,乃至朝鮮事件後一直力主放棄朝鮮,收束兵力於國內與日本周旋,調新建陸軍於遼東、遼南一帶布防……每一步,都像是預見到了今日的局麵,可是……
李鴻章輕歎一聲,“今日看來,滿朝當中,皇上是明白人啊,看清楚了我大清的艱難處境,當初要是聽了皇上的話,向太後力諫不可增兵朝鮮,今日也不會如此被動了……可是幼樵想過沒有,皇上畢竟做不了主,朝廷還是那個朝廷。好在我北洋主力尚在,有北洋艦隊扼守海麵,日本人暫時還是興不起多大的風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