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鳳凰城的日軍第五師團不上當,或者向西北方向分兵攻擊海城呢?”馮國璋對著地圖看了片刻,皺緊了眉頭問道。
“日軍第五師團隻要敢分兵攻擊海城,我們就全力猛攻鳳凰城,打也要把日軍打回來。鳳凰城一失,日軍第五師團的後勤保障就斷了,我料定日軍絕不敢放棄鳳凰城。”陳卓斬釘截鐵的說道。
所有的軍官頓時站得筆直,人群中,跟隨新建陸軍第一鎮到達連山關的李奇峰忽然目光一閃,若有所思的望著陳卓,輕輕咳嗽了一聲。
李奇峰總攬皇上設立的軍情處在遼東的全部事務,陳卓看到此時李奇峰的表情,心中已經明白了幾分,當即說道,“新建陸軍各部即刻做好出擊準備,明晨出發,你們都下去準備吧,李奇峰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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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隸總督府
秋日的陽光從窗口斜斜的照射進來,將書房分成明暗不同的兩個部分。陽光明亮處,隱約可見無數塵埃在光線中飛舞,而黑暗中,是李鴻章布滿皺紋的滄桑麵孔。
“中堂大人,昨兒一天你都沒有吃東西,你還是進一點吧。”張佩綸端著一杯牛奶,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良久,黑暗中傳來一聲沉重的歎息,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哀傷,彌漫在整間書房裏麵。
“幼樵啊,你說說看,莫非老夫真的老了?”李鴻章緩緩的站起身來,走向窗邊,整個人削瘦的似乎都快脫了形了,套在一件袍子中顯得空空蕩蕩的,惟有那雙眸子裏,還依稀有著這位直隸總督北洋大臣當年的孤傲。
“世間之人又有何人能不老,世間之事又有何事不滄桑。中堂大人,國家危難之際,北洋生死存亡的時候,你不能倒下啊………”忽然之間,張佩綸雙膝跪地,已經是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世間何人能不老,世間何事不滄桑……”李鴻章喃喃自語著,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幼樵這話說的好啊!我李鴻章捫心自問,這二十多年來辦理洋務振興國勢,建海軍、興實業,圖自強。******雖不敢言尺寸之功,但是犬馬戀主之心,死而後已之誌,還是自認可俯仰天地間的。可今日看來,卻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李鴻章老矣,北洋也付流水滄桑了……”
說著,李鴻章轉過身去,目光深沉的望著窗外蕭瑟的秋意,像是有萬千言語都藏在心中,此時卻都化作了無言的長歎。
從接到皇上明電天下,去辮明誌,誓與田莊台共存亡的電報後,李鴻章整個人像忽然之間老去了一頭,在書房中整整坐了一天。公文也不批閱了,各處的電報也扔在了一邊,除了自己的女婿張佩綸,任誰都擋在門外不見。整整一天,就隻是來來回回的反複看著皇上送給自己的兩幅字。
一幅是甲午,另外一幅則是皇上手書的自己那首詩,“丈夫隻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一萬年來誰著史? 八千裏外覓封侯……”
甲午果真就像當日皇上所說的那般來了,一番狂風驟雨,吹打得大清這間破屋子搖搖欲墜,也吹打得北洋支離破碎,然而無論走到何等的地步,無論多麼的風雨飄搖,李鴻章都沒有像今日這般意氣消沉黯然神傷過。
一國之君,不惜去辮以激發三軍之鬥誌,不惜將自己置於死地,而令煌煌大清重獲一線生機。這還是心機嗎?還是權謀嗎?還是翻雲覆雨恩威難測的帝王心術嗎?
而倘若自己與皇上易地而處,領軍於田莊台與日軍血戰,自己又能有皇上如此的豪情揮灑,不懼生死嗎?或許當年可以,今日卻…………
“中堂大人,總署又發來急電,讓你即刻回複。”書房門外,李鴻章的幕僚帶著些急切的聲調說道。
“不看!”李鴻章擺了擺手,斷然說道。
“中堂大人,總署急電,說不得裏麵便是太後的意思,你還是看看為好。”張佩綸悄悄走到門邊,從幕僚手中接過電報,低聲勸說道。
“總署急電?”李鴻章冷冷的哼了一聲,“這個時候奕劻的總署那邊能有什麼急事,不過是讓我李鴻章出麵,請洋人出來斡旋罷了。請洋人居中調停,我李鴻章一直以來也是有這個意思的,可今時不同往日啊,此刻皇上在田莊台與日本人血戰,我們卻在後麵想方設法要與日本人和談,天下人聞之,如何看待朝廷,如何看待我李鴻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