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下麵,遼河東岸牛莊一線的炮聲已經漸漸稀疏下來,日軍迂回包抄的部隊已經開始陸續向遼河東岸集結,望遠鏡中,隱約可以看到日軍的日章旗在揮舞著,而牛莊內的槍聲卻似乎一直都沒有停歇下來。
光緒默默的放下望遠鏡,臉色鐵青著一句話也不說。
站在光緒身後的作戰參謀們,此時也是神情嚴峻。從九月二日日軍開始發起進攻,不到九天的時間,日軍就已經攻破了牛莊一線清軍的防禦陣地,其攻勢之猛,推進之快,讓這些年輕的參謀軍官們心都猛然間揪在了一起。
田莊台四麵都是平原,幾乎是無險可守。雖然林啟兆當初在這裏構築了一部分防禦工事和炮台,然而麵對日軍如此不顧一切的瘋狂進攻,能夠堅守多久?
此前,幾乎所有新建陸軍的軍官們都認為清軍的一再潰敗,是在於各部清軍訓練落後,裝備粗劣,指揮失當,打起仗來又貪生怕死臨陣畏敵所致。然而牛莊一戰,無疑讓這些年輕軍官們無比強烈的感受到了日軍強大的攻擊力,其孤注一擲的進攻、近乎瘋狂的炮火覆蓋,以及對戰場態勢的把握和日軍士兵們表現出來的戰術素養,遠遠超出了這些年輕軍官們對於日軍的認識。即便是換作新建陸軍,在這種敵眾我寡的態勢下,又能夠堅持多久呢?
“皇上,聶士成所部已經按照皇上的旨意,撤回到遼河西岸布防……”段祺瑞站在光緒身後,遲疑了片刻,神情有些猶豫的說道,“宋慶所部至今仍然堅守在牛莊內,沒有撤退。”
光緒聽著牛莊內此起彼伏的槍聲,沉默了一會兒問道,“宋慶沒有接到朕的旨意嗎?牛莊一線已經被日軍突破,再死守下去隻是徒然送給日軍吃掉……告訴他,是朕讓他退守的。”
段祺瑞咬了咬牙,從懷中掏出一頁電文念道,“宋慶回電說,臣已花甲之年,曆滄桑而知榮辱。鴨綠江之退敗,至今不堪回首,倘若再退,又有何顏苟活於世間。臣願於牛莊共存亡,雖死,此生無憾矣!……”
光緒心中一震,猛地轉過身,久久的注視著段祺瑞。
那個已經64歲的老將,在光緒心中一直都不是可以獨當一麵之人,也算不上可以信任有加的人。把他放在牛莊一線,正像段祺瑞部署的一樣,隻是一枚用作消耗日軍兵力的棄子。在宋慶心中,或許何嚐不明白這一點。然而這個並無多少謀略的老將,不僅毅然的充當了一枚棄子,還在此刻讓自己成為了一枚死子……
良久後,光緒長長的歎息了一聲,“隨他吧,生死之間能夠做到無憾,也就夠了。”
說著,光緒抬起頭望著身後那些年輕的軍官沉聲說道,“你們都要永遠記住了,這個國家並非沒有敢戰死戰之人,有此魂魄,雖敗而不亡。”
“皇上……”段祺瑞忽然有些震驚的指著牛莊的方向,有些嘶啞的說道。
光緒轉頭看去,牛莊上空忽然燃起了一陣熊熊大火,火勢借助風力迅速彌漫了整個牛莊,烈焰中最後的槍聲也開始慢慢的安靜下來。
“日軍久攻不下,開始放火焚燒牛莊了。”袁世凱放下手中的望遠鏡,表情有些扭曲的說道。
此時此刻,所有的人都明白,隨著這一場大火,牛莊一戰已經徹底結束了。除了聶士成收攏的2000餘人退回到遼河西岸外,牛莊一線近7000餘人全軍覆沒。牛莊一失,日軍的下一個目標就將是田莊台了。
“皇上,按照日軍的推進速度來看,估計從明天開始,就將發起對遼河西岸的進攻,現各部已經進入陣地,請皇上回作戰指揮部吧……”此時段祺瑞的神情已經緊張的有些變形了。
“田莊台之戰,是朕的最後一戰,也是這個國家的最後一戰。”光緒望著眾人無比嚴峻的麵孔,忽然微微一笑,“朕都不怕,你們怕什麼,不過就是生死一戰而已,難道朕還不如宋慶?”
…………
牛莊的大火整整燒了一天才慢慢熄滅,清軍在遼河東岸的抵抗也隨之結束。山縣有朋和大山岩兩位帝國的大將,帶著司令部的一大群軍官們進入牛莊內。
此刻,昔日繁華的牛莊已經是殘垣斷壁遍地焦土,到處散發著一股讓人作嘔的焦臭味道,不時會在倒塌的房屋中看到已經被燒焦了的清軍士兵的屍體。
有幾個日軍軍官忍不住用白手套捂住了口鼻,被山縣有朋冷冷的目光一掃,嚇得又趕忙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