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滄海橫流(五)(1 / 3)

鵝毛般的大雪中,幾個日軍士兵躲在背風的防禦工事後麵,借著一個火堆取暖。不時有徹骨的寒風從磚石縫隙間吹進來,火苗便一陣亂晃,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大約已經是習慣了這樣的天氣,這幾個日軍士兵相互簇擁著坐在地上,也懶得動彈。呆滯的目光後麵,是幾張明顯缺乏營養而顯得有些麵黃肌瘦的臉龐。

“該死的天氣,比北海道的冬天都還要冷。”一個日軍士兵裹著從金州城裏百姓家中搶來的棉袍,用力的搓著手嘀咕道。

“武田君去過北海道?”坐在武田旁邊的一個看起來要年輕的多的日軍士兵低聲問了一句。

武田沒有說話,隻是望著火堆的目光開始變得有些迷離起來,沉默過了一會兒,一個人坐在地上輕輕的哼唱了起來,“呀連,索蘭、索蘭,索蘭、索蘭、咳咳托………”

武田口中所唱的索蘭調,是北海道西北部沿海的漁民,捕鯡魚時唱的漁民號子。四周的幾個日軍士兵頓時抬起頭,蒼白的臉上湧起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的神情,不知不覺,竟然也有一兩個人跟著低聲哼唱起來。唱著,唱著,終於有人忍不住掩麵抽泣起來………

“真懷念過去的時光啊,小時候跟著父親在北海道捕魚的日子,要是還能活著回日本,一定要到北海道去看看,已經多少年沒有回去過了啊……”武田望著身旁抽泣的士兵,忍不住黯然的歎息了一聲。

這一聲歎息讓眾人都有些默然無語了,似乎剛剛湧上心頭的思鄉之情,頓時被這一聲歎息變成了徹骨的寒冷。戰爭什麼時候能夠結束,還能不能活著回去,從來都不是這些普通士兵能夠決定的。此刻,每個人的臉上除了無言的沉默,便是深深的絕望。

忽然之間,空氣中傳來一陣嘶嘶的響聲,剛剛問話的那個年輕士兵忍不住想抬頭張望,坐在他旁邊的武田臉色卻一下變得無比的蒼白,一把拉住他大聲喊道,“快趴下!………”

話音未落,地動山搖的爆炸聲已經在金州的防禦工事上乍然響起,一團團灰色的煙塵此起彼伏的升起炸開,巨大的氣浪將雪土、武器和人的殘肢斷臂掀上半空,整個大地頓時就像被撕開了一道裂縫,在沉悶的巨響中搖晃著………

“隱蔽,趕快隱蔽,清國人開始攻擊了。”一個日軍少尉弓著腰一邊跑,一邊聲嘶力竭的叫喊道。剛跑了十來米遠,一發炮彈在他身旁爆炸,整個人瞬間便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剛剛還一群群圍聚在防禦工事後麵取暖的日軍士兵,頓時不知所措的俯倒在地,神情中全是說不出來的恐懼和驚慌。平常清國軍隊都是遠遠的圍困在金州外圍,從來沒有發動過任何的攻勢,最多也就是幾發零星的炮擊,日軍士兵也早已經習慣了在饑餓和寒冷中,忍受這種近乎絕望的平靜。誰也沒有想到在這個漫天大雪的清晨,又是這樣惡劣的天氣下,一直都放棄進攻的清國軍隊,會忽然發動如此猛烈的炮擊,難道清國人真的要發起對金州的攻擊了?………

“攻擊已經開始了!”金州外圍一處前沿觀察陣地上,馮國璋放下手中的單筒望遠鏡,下意識的說了一句。

站在他身前的陳卓卻依舊保持著一動也不動的姿勢,舉著望遠鏡默默的望著彌漫在炮火硝煙中的金州。對金州的進攻雖然交給了劉盛休所部來完成,然而畢竟劉盛休部都是原來北洋各部整編過來的,對於他們第一次單獨完成這樣的攻堅戰,陳卓心裏還是多少有些不放心。更加之金州一戰,事關皇上心中謀劃的大計,陳卓雖然並不想幹涉劉盛休的作戰指揮,但還是帶著參謀部的軍官坐鎮金州前沿。

炮火急襲十分鍾後,陳卓終於放下望遠鏡,似乎是對炮火攻擊的效果還比較滿意,回身問道,“各部是否已經到達指定位置,展開部署了?”

“大帥放心,昨夜劉盛休部就趁夜色掩護,運動到了金州東、西、北三麵,完成了攻擊前的準備。徐邦道部也已經在淩晨抵達南關嶺處隱蔽設伏,以金州目前殘破的防禦工事,根本無法抵擋我軍的攻擊。”一向謹慎的馮國璋,此刻也顯得非常輕鬆的說道。

對於金州的這一戰,馮國璋並沒有陳卓那麼多的顧慮,作為指揮整個新建陸軍作戰的參謀長,他對於此戰雙方的態勢了如指掌,一支遭受重創,並且陷入彈盡糧絕的日軍殘部,麵對兵力、炮火和士氣都占據絕對優勢的新建陸軍,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扭轉戰局的機會,甚至連抵抗也是相當脆弱。

“你不了解日本人,這是一個瘋狂的民族,尤其是在垂死掙紮的時候,絕不能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陳卓麵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馮國璋,肅然命令道,“命令劉盛休,炮火急襲一停,立刻發起全麵攻擊,戰術攻擊上不要考慮什麼重點突破了,這一戰沒有什麼戰術可言,每一點每一處的攻擊都是重點,我們現在比日軍強大的多,就是要打出強大的氣勢出來,徹底摧毀日軍的意誌。”

馮國璋聞言不覺輕輕一笑,這種蠻不講理的打法,擺明了就是欺負日軍兵力不足,士氣低迷和彈藥匱乏,倒是真的沒有什麼戰術可言了。他轉身對身邊的參謀軍官囑咐了幾句,看著參謀軍官匆匆前去傳達命令,猶豫了片刻,走到陳卓身邊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