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一番的血雨腥風,隻是停留在剛毅等人身上,但是滿朝上下都是被這股血腥味給嚇得暈頭轉向,且驚、且怒,且又無可奈何。以皇上如今的強勢,遲早都是要和太後攤牌的,倘若真的要用如此強硬的手段,不知道還會有多少人頭落地。此時不僅是後黨一係惶惶不可終日,即便是朝中一般的官員,此刻也是驚懼不安,都是同朝為官,誰和誰沒有點瓜葛牽連人情往來,真要是深究下去,誰是帝黨,誰是後黨,能說的清楚嗎?
就在大小官員都躲在家裏抱著明哲保身念頭,反而是大學士徐桐顯出了少有的硬氣,愣是一個人坐著馬車跑到了頤和園門口,又哭又鬧死活都要求見太後。負責警戒的新建陸軍士兵早已經得到嚴令,怎麼會放他進去。幾番勸說無效後,幹脆一把捆了扔在馬車裏麵,派人送回了府中看管。
而向來以帝黨領軍人物自居的翁同龢,在這個時候忽然出人意料的深居不出。杜懷川連著三次去翁同龢府上遞片子求見,都被翁同龢的管家給擋在了門外,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翁同龢這樣的態度,顯見得對於此次這樣驚雷密雨般的手段,也是很有些怒火中燒。他是清流領袖,注重的自然是光明正大之氣,皇上已然穩住了朝局,何苦用這般手段引人詬病,史筆如鐵,難道真要落下一個殘暴之名?
一連兩天,京城內外亂得是一塌糊塗,市井民間流言四起,舉朝上下萬馬齊喑, 而此時,光緒正率新建陸軍第一鎮右協行進在回京的途中,距離京城還有半天的行程了,馬車顛簸的厲害,光緒的眉頭似乎也皺的越緊,那份深沉意味讓坐在車廂對麵的吳紹基,心思也隨著馬車忽高忽低的顛簸著,猜不透皇上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甭琢磨了,都憋了一路了,有什麼話就說吧。”忽然間,翻看著奏折的光緒,頭也不抬的說道。
吳紹基頓時一怔,心裏猛地有些發慌,眼前這個皇上是怎樣一個厲害的角色,他是體會最深的人,心中既敬又畏,更加不敢隱瞞什麼。暗自吸了口氣後,吳紹基緩緩說道。
“錦州圍剿日本人的時候,雖然讓為首幾個日本人走脫了,但是錦州城內日本人的眼線卻是被抓個正著,審訊之下,其口供也坐實了載漪等人與日本人勾結之事,隻是…………”吳紹基停頓了一下,偷眼看了看光緒的表情,見光緒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壯著膽子又說道。“隻是微臣感覺杜大人在京城裏麵的手段,似乎太過狠辣了點,血光太重,恐非社稷之福啊。”
光緒這會兒才抬起頭,深深的看了吳紹基一眼,良久歎了口氣。“這件事情不怪杜懷川,是朕的意思,有人想殺朕,朕便用這件事情做做文章,把那些擋著朕的人和事都挪開,算不得光明正大,也是無奈之舉啊………隻是朕也沒有想到,杜懷川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居然會有如此手段,一口氣殺了那麼多人…………”
這一聲歎息浮起在行進的車廂中,似無奈,又似乎含著些許差堪玩味的意思。
吳紹基有些沉默著,低頭斟酌了片刻又說道,“微臣以為山東戰事僵持不下,國事為重,皇上還是早些將新建陸軍第一鎮調往山東,穩住山東的局麵為上策。京城的防務,微臣建議可否由刑天回來接任?”
光緒心中一動,抬頭望向吳紹基,見吳紹基此刻也正默默的望著自己,目光比之剛才又深了幾許。
“山東的戰事沒得打了,眼前這種局麵日本人就是把褲子當了,也打不下去了,接下來就是和談………”光緒輕輕淡淡的一擺手,目光在吳紹基臉上注視了片刻,默然一笑說道,“你的意思朕明白,放心吧,有朕在,這天下還亂不了,也沒人敢亂。”
吳紹基還想再說什麼,卻見到光緒已經一扭頭望向了馬車外麵,目光中隱隱閃動著一種莫名的東西。
“蒼茫天地,河山萬裏,國家的國運氣數,終於讓朕扳轉了回來,可這還不是朕想要的國家,朕要走的路,該有何等艱難,又有幾人明白?………”一片寂靜中,傳來光緒的喃喃自語,似乎有無限的哀傷。
吳紹基張了張嘴,想勸慰皇上幾句,卻又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皇上要走怎樣的路,他心中也看的並不清楚,他隻是明白,這是自己必須跟隨的路。
良久,光緒緩緩轉過身,忽然望著吳紹基說道,“去兩江吧,都擠在朝廷中樞裏紮堆也不好,兩江總督,朕覺著也隻有你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