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所謂“八大胡同”都是後來的稱呼,清朝時由於北京內城禁止開妓院,妓院多集中在前門外大柵欄一帶,也不止八條胡同,這裏離內城較近,官員們出來也方便。多少年來,這些青樓別院也依據裝飾的高雅程度和女子的才藝素質,逐漸分出了若幹等級,最上等的稱為“清吟小班”,其次是“茶室”,再次是“下處”,最末等的便是所謂的“窯子”。
而這其中,又還有些尋常人根本不知道的隱秘僻靜場所,裝飾典雅高貴,內中的女子更是才藝雙絕,除了接待官宦權貴,一般人恐怕連門都找不到,有點類似於後世需要會員證的高檔會所。醉雪齋便是其中之一。
古香古色的四合院,據說曾經是明朝某個王府,幾經輾轉如今用紅柱朱廊假山曲徑,隔成好幾個小院落,清靜雅致別有一番情趣。在京城裏麵,這樣的地方即便是有錢,恐怕也不一定能夠進得來。
今夜西麵的別院裏麵,坐在上首的正是這次隨同齊廣洋一同回京的應寬應小三。如今他的身份地位與當初相比,可就是天涯之隔了。以他在遼河一戰中跟隨著齊廣洋一番血戰的功績,再加上兩人這次死戰中結下的豁出命來的交情,齊廣洋回京接任京城防務後,便向皇上舉薦將應小三拔擢到了副手的位置。
齊廣洋現在可是京城裏麵炙手可熱的人物,能夠得到皇上如此的信任,將京城的兵權都交到他的手裏,可想而知他在皇上心中的分量。然而卻又是因為他這個位置太過敏感,容易招來猜忌,朝廷中的權貴官員還不大敢輕易與他接近,這樣一來,疏通門路應酬往來便自然找到了應寬。誰不知道他的命都是賣給了齊廣洋的,有這樣過命的交情,找到應寬還不就是找到了齊廣洋。
“大人,懷遠對大人仰慕已久,今日能夠請到大人,懷遠榮幸之至。良辰美景花好月圓,懷遠先敬大人一杯。”舉杯說話之人名叫周懷遠,雖說是江淮鹽商世家子弟,卻是極漂亮的外場人物,善交際應酬,和朝中大員的關係也很好,如今是德國人洋行裏麵的買辦。這次聽說朝廷準備改革軍製的風聲,便托了門路找到應寬,想看看其中有沒有什麼門道,攬一筆軍火生意做做。
“什麼大人小人的,叫我三哥就好了,老子是個粗人,玩不來文人的那些個道道。”應寬皺了皺眉頭,卻並沒有舉杯。
他雖說是個粗人,可心裏也跟明鏡似的。今日玩這麼大一個場麵,說不得呆會兒就有什麼事情求著自己,看不清楚風向,輕易也不鬆口。
“就是,就是,三哥都發話了,懷遠啊,以後大家就都兄弟相稱,免得見著生分。”一旁說話的便是今日搭橋牽線之人,兵部武庫司的堂官趙永壽,和應寬是同鄉,多少也算有點交情。
一邊舉起酒杯說著話,趙永壽一邊向坐在應寬身旁的一個十六七歲的清倌人使了眼色,便見到那個小丫頭淺淺一笑,芊芊玉手輕輕拿過桌上的酒杯說道,“這杯酒弱水代三哥喝了,可好。”
說罷,一手舉起酒杯,一手用手絹掩著,抬腕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單手亮著杯底,秋波明媚般的望著應寬。
俗話說,當兵三年,母豬變貂蟬。應寬長年都在軍營當中,偶爾所見到不過是尋常粉黛,哪裏見過如此顰笑情深的風情,當下眼睛都直了,怔怔的望著弱水話都說不來。
周懷遠和趙永壽相互對視一眼,卻又都裝作毫無察覺的樣子,哈哈一笑,隨即舉杯一飲而盡。
“三哥如此抬愛,懷遠就不矯情了,小弟再敬三哥一杯,以表小弟對兄長的敬意。”說著,周懷遠舉起酒杯極豪爽的又幹了一杯。
此刻,坐在應寬身邊的弱水移過桌上的酒壺,給應寬身前的酒杯斟滿酒,也不說話,隻是用目光輕輕柔柔的望著應寬。這一下,應寬頓時感覺周身都熱辣辣的,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舒坦。
當下二話不說,端起桌上的酒杯便一飲而盡。見應寬端了酒杯,桌上的氣氛瞬間便活躍了起來。周懷遠又是極善於應酬的人物,插科打諢,談笑晏晏,卻是決口不提所求之事。
而應寬此時,整顆心都放在了身邊這個全無半點風塵氣息的弱水身上,怔怔半天竟然不知道如何開口。連著喝了好幾杯酒後,才有些訥訥的問道,“我是個粗人,長年都在軍營裏麵,剛剛聽你們叫弱水,倒是搞不懂什麼意思?”
弱水一聽,掩口輕輕一笑說道,“三哥有所不知,古人認為是由於水羸弱而不能載舟,因此把這樣的河流稱之為弱水。後來通常就把弱水比作天下最弱的東西,連鵝毛都承受不起。小女子羸弱,害怕這世間的風沙艱難,所以就叫弱水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剛剛還以為是若水,像水一樣的意思。”應寬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嘿嘿的笑著。
這時候便見到周懷遠輕聲一笑說道,“弱水姑娘解釋的還不準確,古人雲,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弱水姑娘的這一瓢,可不就是給三哥你留著呢?”
頓時,席間的人都大笑起來,弱水被周懷遠這話逗得羞紅了臉,悄悄的低下頭去,這一顰一笑間,更加讓應寬有些欲罷不能的感覺了。
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周懷遠微微靠近應寬低聲說道,“弱水姑娘蘭心蕙質,如今還是個清倌人,要不三哥就收了她吧。”
應寬一聽,趕忙擺了擺手道,“開玩笑了,開玩笑了,我哪裏養得起弱水啊。”
“三哥放心,這件事情就包在小弟身上了。”周懷遠哈哈一笑,長身而起舉杯說道,“三哥不把小弟當外人,小弟能為三哥盡點心意又算得了什麼呢?來,三哥,小弟再敬你一杯。”
正說著話,忽然聽到院落裏麵傳來一陣喧嘩之聲,竟似乎是有無數兵士闖了進來,桌上眾人都是一愣,繼而都把眼光轉向了應寬。
應寬也是滿臉震驚,緊接著便是一肚子的火氣湧了上來。老子管著京城的防務,在這裏喝點花酒,誰******不長眼睛敢攪老子的興?當下一拍桌子說道,“都給三哥我安安穩穩的坐在這裏,我倒要看看是誰不想要腦袋,拿人拿到這裏來了………”
話音未落,房門已經被輕輕推開,應寬抬眼一看,頓時傻眼了,怔怔的站在位子上連步子都挪動不了。
“你看把我的腦袋送給你,如何啊?”門開處,齊廣洋冷冷的走了進來,束手掃視了眾人一眼,目光落在應寬身邊那個弱水身上,臉上像凝了一層霜一般,停留了片刻,齊廣洋向身後一揮手,“把應小三給我綁了。”
說罷,頭也不回轉身離去,身後幾個親兵一擁而上,將應寬綁了,內中一人俯在應寬耳邊悄聲說道,“齊大人正在火頭上,三哥,得罪了,回去快認個錯,等他氣消了就沒事了。”
應寬此時連魂都沒了,被這些親兵們簇擁著,跌跌撞撞的推了出去……………
齊廣洋處理軍務的簽押房內,應寬規規矩矩的跪在下麵,酒也醒了,弱水也不惦記了,隻剩下滿腹的委屈和牢騷。以他和齊廣洋的交情,他相信齊廣洋應該不會把自己怎麼著,否則就用不著親自把自己給押回來,可雖說自己是犯了點錯,不就是喝點花酒嗎?至於讓自己在那麼多人麵前沒有麵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