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會兒功夫,康有為和譚嗣同兩人便前腳跟著後腳走進了東暖閣內,兩人都是漲紅著臉,顯見的剛剛的爭執都動了意氣。
見兩人跪在下麵,光緒剛準備開口詢問,沒料到譚嗣同忽然昂起頭大聲說道,“皇上,微臣有話要說!微臣要彈劾康有為!”
光緒一愣,望著譚嗣同那副怒氣衝衝的樣子,也很有些莫名奇妙。以康有為和譚嗣同兩人的交情,即便有什麼爭執,也不至於鬧到如此劍拔弩張的地步啊。
“你彈劾康有為何事?”光緒的臉上慢慢沉了下來。
把這兩個人留到朝局當中,是有大講究的。拋開是否施行君主立憲不談,維新變法中的若幹舉措對於此時的國家,也都並非全然是紙上談兵,清末庚子過後的新政,其實走的還不就是維新變法的老路,甚至比戊戌變法那會兒走的還遠。可見事與人之間,最關鍵之處還是如何去施行,怎麼去展布。隻是今日譚嗣同忽然如此,倒是讓光緒很是吃驚,不知道這個書生究竟又會弄出什麼名堂出來。
“回皇上的話,微臣彈劾康有為一味迎合聖意,乘時邀寵………”說著,譚嗣同從懷中掏出一份報紙和折子遞給光緒說道。
“朝廷與洋人簽訂條約,微臣深為痛惜,我大清豈可簽如此喪權辱國之條約?故微臣寫就數篇文章,以為匡正朝廷得失。卻不料康有為主持時務報,卻將微臣發表於時務報上的文章全部撤換,如此迎合,豈是做臣子之所為?”
光緒拿起那份折子看了幾眼,通篇都是痛斥條約的文字,再抬眼看了看譚嗣同目光中激揚之氣,心中已經是慢慢明白了所以。
這個譚嗣同拐了彎,原來就是衝著自己這個皇上來的。想到此,光緒冷笑著將折子扔到桌上說道。
“既是朕讓康有為主持時務報,發表什麼文章,不發表什麼文章,他自然做的了這個主,何來邀寵之說啊?………”
譚嗣同不等光緒把話說完,便抗聲辯道。“自古言路堵塞,乃朝政之大謬!皇上難道不想聽到天下士人的聲音嗎?條約之弊,不在當前,而在以後。此條約一旦施行,洋人資本必將大舉入侵我大清,我大清實業基礎本就薄弱,小民生計尤其艱難,長此以往,國家經濟必將為洋人所壟斷,民何以堪,國何以興?”
“我大清積弱如此,內憂外患國勢艱難,尤其是經濟,國庫都空的可以跑老鼠了,沒有銀子,拿什麼去振興國勢啊?以你之見,又該當如何振興啊?”光緒不怒反笑,盯著譚嗣同慢慢說道。
“前次購買兵艦,我大清民間集資就高達800多萬兩,民間財力實乃大有可為之處!我大清雖然衰弱,但是隻要集我大清現有之財力,埋頭發展實業,變革經濟,徐圖為之,眼前的局麵未必不可扭轉。微臣以為,洋人的資本可以借用,然一味依靠洋人,終將為洋人所製!微臣懇請皇上三思。”
光緒緩緩走到譚嗣同身前,一時竟有些遲疑。
“朕真沒有想到你會如此反對………朕來問你,我大清要發展實業,資金、技術、人才、機器設備,這些東西從何而來啊?我大清已經遠遠落後於西洋各國了,僅僅靠我們自己關起門來發展,是永遠沒有希望的。這就是我大清推行了二十多年的洋務,也辦了如許多的實業,卻一直裹足不前毫無進展症結所在!
我大清的病根不在肌體上,而在頭腦裏麵。因循守舊固步自封,這些東西不是你們維新變法所竭力反對的嗎?不要因為看到我大清給了洋人好處,就激憤不已。凡興一利必生一弊,做事情總是要有代價的,不打開國門,國人恐怕還一直沉睡不醒。………別人這樣說,朕還可以體會,朕隻是沒有想到你譚嗣同居然也長睡不醒,你難道以為我大清關起門來,洋人就進不來了嗎?天津條約,北京條約都是空文嗎?那是教訓!…………”
譚嗣同的臉頓時漲得通紅,急切之下也顧不得什麼君臣禮儀,大聲說道,“皇上容臣回稟,微臣並非反對打開國門讓洋人進來,微臣隻是覺得大清不能讓出如許多的權益,長此以往,我大清國土上都是洋人的工廠,我大清經濟何以立足?何以自強?”
光緒一時也有些煩亂,不要說這個時代的人不理解,就是穿越之前的那個時代,剛剛打開國門的時候,也是猜疑反對之聲一片,這些都可以理解,隻是現在要去說服這些人確實讓光緒有些頭痛。
“道理是辯不清楚的,你譚嗣同何妨拭目觀之!不要小看了我們這個國家的潛力,洋人資本進入確實會有衝擊,可是當天下人看到利益的時候,必然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趨之如騖,做大事不能小家子氣,這樣也舍不得,那樣也不願意拋開,終究隻能是一事無成。”
“微臣還是不明白,”譚嗣同昂著頭,目光中半分也不肯退讓,眉宇間全是那份書生意氣。“皇上回京推行新政以來,微臣所見朝政全無半分新意,官製未改,法度未變,滿朝大臣依舊如故,微臣以為,經濟之道,隻是小術,振興之本,還在維新變法。皇上所言,微臣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