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鴻泰當鋪後院
沈天奇背著手,頗有些閑暇的打量著屋子裏的陳設。這次按著少爺杜懷川親自的囑咐,他昨日從京城馬不停蹄,今日晌午才到的津門,就落腳在這家鴻泰當鋪。
鴻泰當鋪的掌櫃莫壽昌此刻就坐在沈天奇對麵,似笑非笑的望著沈天奇。他是當年跟著四叔從天京城死人堆裏爬出來的老兄弟,前些年從江南到津門這邊,借著開鴻泰當鋪的名頭,結交北地各處英豪,同時暗中也是打探北洋的虛實。
這幾年來,當鋪的生意做的順風順水,莫壽昌也有些發福了,一副富家翁的模樣,隻是聯絡各處英豪的事情,辦得並不算太順利,不過這種事情向來都是待時而動,火候不到自然不敢過於招搖,對此莫壽昌也並不太著急。尤其是現在少爺杜懷川位列軍機,杜振武執掌朝鮮駐軍兵權後,莫壽昌揣測少爺杜懷川步步求穩的用意,行事更加小心謹慎,絲毫不敢露出痕跡。
“七爺,你這滿屋子富麗堂皇的東西,看的我眼睛都花了,津門這幾年你老沒少撈點油水吧,怎麼瞧著比去年又胖了一圈,早知道當初我就向四爺討了這個差事,又省心又輕鬆……”沈天奇是四叔的心腹,和莫壽昌原本就很熟稔,彼此說話也隨便的很。
莫壽昌始終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聽到沈天奇的話,也不生氣,俯身從桌子的抽屜裏麵拿出幾個木匣子,一邊打開一邊說道。
“見你小子一進門就四處打望,就知道你準定是眼饞心慌,跑到我這裏來刮地皮來了,聽說你要過來,早準備好了………這個是我多方托人尋的上好的端硯,上次聽少爺說喜歡,就讓人弄了過來,你這次回去的時候幫我呈給少爺,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天奇,四哥的身體還好吧?”
“四爺身子骨好著呢,七爺你就放心吧。”沈天奇接過端硯,拿起來對著陽光比劃著,慌得莫壽昌一把搶了過去。
“這可是有錢也尋不著的寶貝,你毛毛躁躁的別碰它。我這裏給四哥準備了兩顆百年的老參,去年回去的時候,瞧著他也見老了。”莫壽昌說著,輕輕歎了口氣。當年一塊兒從天京城裏跑出來的幾十個老兄弟,如今凋殘了一大半,剩下來的身子骨也都一年不如一年了。
莫壽昌拿過最後一個木匣,打開遞給沈天奇說道,“這是給你的,年前從美國人那裏買過來的轉輪手槍,我試過了,可以連發用起來也方便,我平常也用不著,就送給你留在身邊防身用吧,匣子裏還備有一百發子彈………”
沈天奇嘿嘿一笑,當下也不推辭,接過手槍在手裏把玩著。
“還是七爺想得到我,往後幹脆你給四爺說說,把我放你這裏得了,跟著七爺,那日子簡直沒有法說。”
“閑話晚上咱爺倆喝酒的時候再敘,說吧,你這次到津門來少爺有什麼囑咐?”莫壽昌輕輕撣了撣衣袖,再抬頭間,臉上已經收斂起了笑容,換了副深沉模樣。
見莫壽昌談到正事,沈天奇也收起了剛剛散漫的樣子,將轉輪手槍放到桌上的木匣裏麵,肅然說道。
“少爺的囑咐隻有一個,就是要讓七爺想方設法弄清楚,如今直隸、山東各省境內燒香起壇的那些拳民,實力背景如何?有沒有可能加以利用,變成我們將來能夠倚重的一股力量?”
莫壽昌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撫著下頜的山羊胡須,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
“現在各地鬧起來的這些個香壇拳民,不過都是一些烏合之眾,什麼白蓮教的無生老母,什麼紅燈照黑燈照,一會兒又冒出來什麼大刀會梅花拳,亂七八糟一大堆,看起來動輒呼嘯成群,成千上萬人就聚攏過來,實際上根本就是一盤散沙。少爺想要倚重這些人,我看恐怕根本行不通。”
沈天奇聽的也是皺起了眉頭,陰沉著臉在屋子裏麵走了幾步,對這些香教拳民他也略有耳聞,大致底細也清楚一些,隻是沒有想到從莫壽昌嘴裏說出來,竟會如此不堪。
“少爺的意思倒並不是非要和這些人拉上關係,隻是讓我過來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聽說這些人燒香念咒,還能什麼刀槍不入,火槍打在身上連痕跡都不留下,真是邪門了。七爺,你在津門的時間長,這裏麵究竟是怎麼樣一個名堂,你與我說說看。”
“天底下哪裏有刀槍不入的事情………”莫壽昌一連聲的冷笑,眼神淩厲一掃,全然沒有了剛剛一團富家翁的福像。
“當年我跟著三哥、四哥他們,從天京城死人堆裏爬出來,什麼樣的場麵沒有見過。曾老九洋槍隊一排排槍子打過來,能有幾個活著出來的?如今這些人折騰的那些個閉火分砂咒,還有女人搖著扇子,子彈就根本打不著,這些通通都是騙人的把戲,老百姓懂什麼,看著玄乎熱鬧也都跟著起哄。笑話,就憑這些人也能成事?………”
莫壽春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又說道。
“至於這些人的來曆背景,我也是略微聽人說起過一些,絕對沒有錯說不上,八九不離十吧。最初是山東威縣那邊一個叫趙三多的梅花拳拳師糾集了一幫人聚眾練拳,專門和洋人的教堂教民作對。後來威縣梨園村的閻書勤、高元祥等十八人投到趙三多門下學拳,被稱為十八魁,趙三多、閻書勤等人傳貼聚眾,擺會亮拳,周圍的百姓呼啦啦都湧了過來,聲勢也一下就壯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