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和園 樂壽堂
殿內四角擺放著的鍍金九桃大銅爐內,散發著幽幽的檀香,似有若無的煙霧繚繞中,隱約傳來一段青衣的念白,透過一個十五折的玻璃屏風,便看見東套間內,一個五人小戲班子正在淺吟低唱。
慈禧斜著身子靠在用紫檀木精雕而成的禦案寶座上,雙目微閉,一隻手放在膝蓋上麵,正隨著戲詞唱腔打著拍子,禦案寶座兩端,一對青花大果盤內擺滿了各色水果,這可不是拿來吃的,是專供聞味兒的。
已經在下麵坐了半響的徐桐,此時微微挪動了一下有些發緊的身子,看了看坐在對麵的莊親王載勳,又看看站在慈禧身邊輕輕搖著扇子的李蓮英,終於有點按耐不住的樣子,清了清嗓子說道。
“太後,老臣今日進園子,是有要緊事情向太後稟報,事關我大清江山社稷,老臣不敢不言,也不能不言啊!………”
過了許久,慈禧方才睜開眼睛,看了看坐在下麵的徐桐和載勳,歎了口氣道。
“既是上我這園子裏來,自然是陪我這個老太太聽聽戲,聊聊閑話,好端端的扯什麼江山社稷啊!………唉,罷了,好好的戲也給你們兩人攪了。”
說著,仰起臉衝李蓮英輕輕點了點頭,李蓮英趕緊走到屏風前揮了揮手,音樂聲嘎然而止,緊接著便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到片刻功夫,戲班子都悄然退了下去。
“徐師傅,說說吧,看你這心急火燎的樣子,到底是為著什麼事情啊?”慈禧看似不經意的掃了徐桐一眼,手微微一抬,李蓮英趕忙將桌上的茶碗遞到慈禧手中。
徐桐一振身走到屋子中央,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太後,北地恐怕會有大亂了!………近日老臣得到消息,山東、直隸等地的拳民紛紛起壇請神,燒教堂,殺洋人和教民,風潮席卷之處,大有野火燎原之勢,朝廷再不拿出一個妥善處置的章程出來,恐怕這局麵將不可收拾…………”
“徐師傅,朝廷的事情有皇上做主,還用得著我這個老太太操什麼心………” 慈禧吹了口茶水上麵的茶末,一副淡淡的樣子。說是不操心,卻又有合上茶碗問道。“不過這天下原本好好的,怎麼又冒出這麼多拳民出來?徐師傅,這裏麵的情形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回太後的話,拳民燒香起壇的事情,打從鹹同年間便有,起因便是為著洋人在我大清開設教堂,蠱惑人心敗壞綱常,其中更有不法之徒欺辱百姓霸占田地拐賣孩童****民女之舉,所以山東直隸等地百姓紛紛起而反抗洋教………不過在太後聽政的時候,這些事情雖說年年都有,卻都隻是小打小鬧,成不了什麼氣候。可如今的情形卻是大不相同,老臣聽說山東直隸等地,幾乎到了村村起壇戶戶練拳的地步,造成今日的局麵,根子可都是為著一個…………都是因為皇上推行的新政!”
徐桐說著,抬頭看了一眼慈禧的神情,見慈禧沒有什麼反應,咬咬牙又說道。
“自打皇上親政以來,和洋人簽訂了一大堆條約,把我大清的權益拱手讓與洋人不說,還處處效仿洋人,今日一個新學,明日一個新政,還有皇上身邊的康有為那些人,居然在京城內外高呼什麼維新變法,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置我大清的江山社稷於何處?………正是因為皇上一味的偏向洋人,如今洋人的氣焰日益囂張,百姓不堪其辱,才憤而反抗。
太後!自古民心不可欺,更不可違!這遍地的拳民,雖說於地方是莫大的隱患,其中也隱匿有宵小不法之徒,可這裏麵也有我大清臣民的民心民意,這些拳民骨子裏,可都還是為著保我大清的江山社稷啊!老臣這裏有那些拳民的揭帖,太後容老臣給太後念幾句聽聽……”
說著,徐桐從懷裏掏出一頁紙,搖頭晃腦的念道。“男無倫,女行姦,鬼孩俱是子母產,如不信,仔細觀,鬼子眼珠俱發藍。天無雨,地焦旱,全是教堂止住天……兵法藝,都學全,要平鬼子不費難,拆鐵道,拔線杆,緊急毀壞大輪船,大法國,心膽寒,英美德俄盡消然,洋鬼子,盡除完,大清一統靖江山…………老臣還聽說這些拳民喝了化過符的神水後,可以刀槍不入水火不傷,洋人的子彈打在身上,連毫發都燒不到…………”
“好了,好了………”慈禧猛地直起身子,手指在桌麵上重重的敲打了幾下。
“徐師傅,你也是讀聖賢書的,什麼刀槍不入水火不傷,這些蒙騙老百姓的把戲你也相信?要真能刀槍不入,咱大清好端端一個圓明園能讓洋人一把火給燒了?英法聯軍攻進北京城的時候,怎麼就沒見著有人能刀槍不入?!”
徐桐的臉頓時漲得通紅,訕訕而不能言。一直端坐一旁的載勳聽慈禧語氣不善,也慌忙跪在地上,垂著頭不敢說話。
慈禧若有所思的看了徐桐和載勳一眼,放緩語氣說道。
“不過徐師傅提的這個醒倒是沒有錯。這直隸、山東遍地的拳民,朝廷處置稍有不慎,立刻便會驟起大亂。且不說必定會招致洋人幹預,就是於我大清,放在京畿重地天子腳下,也不能不說是心腹大患,徐師傅,這個事情你們是怎麼看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