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為什麼不奏報?不處置?!眼睜睜看著局勢糜爛到如此地步?!”光緒的火騰的一下就冒了出來,厲聲嗬斥道。
袁世凱的臉頰抽動了一下,遲疑著說道。“微臣早有奏報呈遞給朝廷,可是遲遲沒有朝廷的回音。”
光緒愣了一下,這才記起袁世凱確實有奏報呈遞上來,說起來這當中也有自己對形勢判斷的失誤,當時還考慮著是不是用拳民去壓一壓西方各國,在外交博弈上爭取點籌碼,現在看來這簡直就是在玩火!
心裏這麼想,嘴上卻是半點也不鬆勁。“朝廷沒有旨意,可你是直隸總督,直隸的情形還有誰比你更清楚?你就一點處置的手段都沒有,就在旁邊看著等著?”
袁世凱一臉的苦笑,“回稟皇上,這一年多來,微臣也曾多次下令剿滅鬧事的拳民,穩定直隸事態不至於惡化,可情形卻全然和微臣想象的不一樣。究其實,拳民變亂的根源並不在直隸,而在山東………
山東巡撫毓閑向來敵視洋人,對治下的拳民多有放縱,甚至認為民心可用,當將拳民招撫編練成民團,以至山東拳民之勢日漸擴張,微臣的直隸每次有所行動,為首的那些個拳民就都跑到了山東,風頭一過,便又死灰複燃。微臣為此也曾多次去函山東巡撫衙門,建議山東與微臣的直隸聯手清剿拳民,可毓閑對微臣的建議置若罔聞,微臣也是想盡了各種法子,無奈每次都收效甚微,畢竟山東不是直隸的管轄範圍,微臣也不便過於指手劃腳…………”
袁世凱的話還沒有說完,光緒已經明白了大概。毓閑縱容拳民的事情,袁世凱不提光緒心中也清楚,也早就有換掉毓閑的想法,隻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而以往每次看山東方麵的奏報,說的也都是輕描淡寫,全然和眼前的局勢大不一樣。
“你不必說了,山東的事情朕心中有數,你的直隸也未見得好到哪裏去………”光緒擺了擺手,臉上的神情有些陰晴不定,過了許久才冒出一句,“看來這個毓閑是不能再用了………”
正躊躇自語間,伍廷芳神色慌張的小跑著進來,一進門還沒顧得上喘氣便說道。
“啟稟皇上,英國公使歐格訥連夜派人過來,代表英法美德等各國,就目前直隸山東等地拳民變亂一事,要求我朝廷立即做出答複。”說著,伍廷芳掏出一頁紙念道。
“第一,大清必須立即派兵剿滅各地拳民變亂,平息事態。第二,為首鬧事之拳民必須立刻緝拿,並處以極刑,由各國派代表前往觀刑。第三,直隸、山東等地負有其責的地方官員必須立刻就地撤職查辦,以慰各國。第四,各國所遭受之損失正在統計當中,此刻英法美德等各國公使正在租界內協商,明日將就賠償等相關事宜正式照會我國。第五,大清朝廷必須就此事派代表到各國公開道歉,並承諾不再發生類似事件。同時允許各國派兵進駐直隸山東等地,保護各國僑民。第五,各國軍艦現正在開赴大沽口途中,如大清朝廷不能切實做到上述幾點,各國將聯合出兵幫助大清平息變亂,由此帶來的一切後果,概有大清負責,還有……”
“夠了!………”光緒猛地一拍桌案,這一用力牽動手臂上的傷口,痛得他倒吸了口冷氣。伍廷芳拿著那頁紙,喉頭艱難的哽咽了一下,沒敢再念下去。
簽押房內頓時死一般的沉寂,眾人低著頭,一臉的神情凝重。這局勢還有什麼可說的?那邊拳民的變亂還一塌糊塗沒有頭緒,這邊洋人的武力幹預就擺在了眼前,別的暫且不提,單單是駐兵直隸山東這一條,就好比在大清脖子上麵套了條繩子,真要是如此,往後這大清還能有活路?
沉默良久,李鴻章揚起臉,滿是皺紋的臉上浸透了苦澀。“幾十年來,洋人翻來覆去就這麼一個招術,武力威脅!可偏偏我大清怕的就是洋人的這一招,我大清何時才能在洋人麵前揚眉吐氣一回?………”
話音未落,孫毓汶也站了起來,“皇上,我大清絕不能答應洋人的條件,在直隸山東駐軍,我京城就將處在洋人的槍口之下,不要說滿朝大臣,就是天下百姓也絕不會答應………”
捂著手臂上的傷口,光緒心中也是一陣緊似一陣。洋人的幹預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隻是來的這麼快這麼猛,倒真像是和那些拳民商量好了似的。朝廷夾在中間,進退都像是架在火上烤一樣。
眼前的局勢,答應洋人的條件,恐怕朝野內外立刻就會乍起波瀾,拳民的亂子還沒有平息下來,這局麵再一失控,根本就沒法想後果會怎樣。可要是不答應,洋人勢必武力幹預,真要是鬧到像庚子之變那樣,八國聯軍進攻北京城,這個國家也就徹底完了。
光緒來回的在屋子踱著步,心裏麵雖然一團亂麻,可他自己也清楚,這個時候別人都可以亂,可以說意氣話,獨獨自己是萬萬不能。
“伍廷芳………”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光緒斷然停下步子大聲說道,“你天亮後立刻趕往租界裏麵,代表朝廷和各國公使會晤,對了,一定要把朕剛剛從教堂裏麵救出的那股陳查理神父帶上,就讓他當著各國公使的麵,原原本本的把剛剛拳民變亂的情形複述一遍。其他的什麼話都不要說。各國公使不是要朕的態度嗎?告訴他們,在生死關頭,是大清皇帝帶著侍衛在血火中保護了他們的神父,保護了教民,這就是朕的態度!朕手臂上的傷口就是朕的態度!………”
伍廷芳的目光一閃,已經有些明白了光緒的用意,可還沒等他開口,光緒又接著說道。
“還有,你馬上急電京城,讓朕的那個顧問美國人懷特立即趕往津門,朕有事情交代他辦。”
饒是伍廷芳心思轉的飛快,冷不丁聽皇上冒出這一句,也是一頭霧水,可看皇上嚴肅的神情又不敢多問,屏息靜氣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