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清流官員們每日一個折子,不是發牢騷就是空談,其中不乏翁同龢一係的人,所指的又大都是皇上的新政,加之這次京城中官員們在隆宗門外爭執吵鬧,皇上心中其實早就深厭其煩,隻是不好公然處置而已。都察院是幹什麼的?不就是糾劾百司,為天子耳目風紀?文廷式在清流當中素有聲名,為人也算剛正敢言,皇上用他不過就是以清流壓製清流,和帝黨後黨之爭並無多少關係。”
杜懷川淡淡而言,對於此刻京城內外塵囂其上的傳言,表現得並不十分在意。
“還有一件事情,就是陸軍第一師調防遼東,據可靠消息,陳卓和馮國璋已經於昨日離京,前往遼東主持此次軍演,齊廣洋也正在組織第一師各部準備開拔,隻是不知少爺心中……………”四叔微微皺緊了眉頭。
雖說他並不在朝局當中,可是跟在杜懷川身邊這麼久,耳濡目染皆是朝中大事,對於時局的判斷向來也是有幾分把握的,隻是這次對於皇上的諸多安排,委實有些看得不太明白。
“我這幾天也在想這件事情…………”杜懷川靜靜的望著窗外,唇邊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冷笑。
“眼前朝局正是混亂晦明的時刻,皇上忽然調走自己的心腹嫡係究竟是何用意?難道是陸軍第一師內部出了什麼問題?還是皇上要借此向朝野內外表達什麼用意?…………在我看來,皇上是心誌堅忍之人,但凡這樣的人,通常都會表現得尤為自信。陸軍第一師有沒有問題我不知道,但是我揣測皇上恐怕也是想要借此展示自己對於朝局的掌控能力,他想要推行自己的新政,而這一點靠手中的軍隊是辦不到的,所以皇上想要告訴天下人,沒有軍隊,天下也在他的手中,朝局也絕不會亂!……………”
杜懷川忽然轉過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四叔,片刻後,四叔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杜懷川自失一笑 ,“這些都是我的胡亂揣測,皇上的心思一時間未必看得明白,不過有些事情我們總是要做在前麵的。”
說罷,杜懷川走到四叔身邊低聲囑咐了一番。
四叔默然聽完已是大驚,“難道京城內當真會出現什麼變故不成?……………”
“四叔,我又不是神仙,哪裏什麼事情都看得清楚,況且現在皇上的軍情處到處都是人,我們也不敢把手伸得太深,消息自然不會太靈通,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這一次,咱們就預先安排下一枚棋子,替咱們那位皇上擋擋風雨吧……”杜懷川搖頭一歎。
“皇上如果有事,那麼天下大亂不正是少爺想要看到的嗎?”四叔此刻滿臉的困惑,比之剛才的驚愕更甚。
“皇上現在出了事情,天下會不會大亂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太後一旦主政,我們恐怕凶多吉少。不要忘記了,我們手上可是沾著那邊不少的血,一個載漪一個榮祿,已經足夠讓太後將我們恨之入骨了………”
四叔忽然有些惶恐起來,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實在猜不透少爺心中想的是什麼。剛剛少爺的一番布置,全然是為著那位皇上防患萬一,既然如此,這麼些年的苦心展布又是為了什麼呢?………
“四叔,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們苦心經營這麼多年,又究竟想要得到什麼?………”杜懷川揚起頭,目光在半空中迷離彷徨,無限的哀傷。
“我杜懷川自幼父母雙亡,父母都死於清兵之手,身負如此血海深仇,可是每每捫心自問,卻不知道這仇該如何報?殺我父母之人是誰?誰又是我的仇人?又該去找誰報仇?錐心之痛!想的心裏都快流血了,卻還是不懂……………當年遊曆山川求學各地時我不懂,初次入京登科仕途時我也不懂,甲午一戰想要刺殺皇上於錦州時,其實也沒有真正懂…………”
杜懷川忽然轉過身,目光閃亮的望著四叔,喉頭哽咽了一下,有些艱難的說道,“不過現在,四叔,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