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後,我一個人回了家。
沒有了江美蕙,我便又過回了一個人的生活。
忽然就覺得,其實那一切都像極了一場夢,而夢裏的生活都是不真實的。
甚至就連江美蕙也是不真實的。
她或許隻是被命運偶爾送來我的生活中,用以成全我的愛情,當作用完了,命運便又讓她回去了。
是不是真的就是這樣?
如果是這樣,為什麼那一切又都曆曆曆在目,恍然如昨呢?
我問自己,卻找不到任何的答案。
然後我進了臥室,打開了電腦。
然後我就看到了她在我電腦上給我留下的話。
知秋:
當你看到這些字的時候,我已經走了。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昨天晚上,我等你到一點,可你一直都沒有回來。
我不知道你去了哪裏,但我能明白你心裏的感受。
因為我也如你一樣,事情弄到如此地步,我心裏也不好受。
事到如今,或許我應該要告訴你一些事了。
我十三歲那年,得了很嚴重的腎病,爺爺與爸爸雖然財勢熏天,但麵對這忽然而來的疾病,也是欲淚無淚,
那個時候我便知道,一個人,縱然是你能力再強,錢財再多,也總會有些事,是你無能為力的。
幸好我命不該絕。
後來有一個小男孩,將他的一隻腎給了我,我才得以活了下來。
那個小男孩有一個很動聽的名字,叫唐朋。
都說一個人的器官,在另一個人的身體內,是無法安然存活,與它的新主人和平共處的,然而唐朋的腎在我的身體內卻生活的很好,並且也給我提供了活下去的可能。
於是我便知道,這世上,真的是有緣份這回事的。
也許真的命中注定,我與唐朋有緣。
知秋,你知道嗎?其實第一個印在我生命記憶裏的男人是唐朋,而不是你。
可是命運,就是如此的變幻莫測,讓人難以預料。
我最後還是穿越了大半個中國而認識了你,並且還愛上了你。
如果時光,可以永遠的停在生命中的某個階段,或是某個點上不要離開該有多好,那樣我便可以永遠的陪著你,任歲月流轉,人情輪回。
可是真的是不行的。
半個月前,唐朋被查出患有功能性神經傳導障礙,這種病人就猶如是植物人,並且醫生說,這種病可能永遠都無法好。
我爺爺為唐朋請的可是國內最好的醫生,是治療這種病的專家,假如連他都束手無策,那麼唐朋可能……。
神誌清醒的時候,他說他唯一想見的人就是我。
所以我哥哥來找了我。
知秋,沒有我,你還可以有林霜月,但是如果我不回去,他就會死的。
雖然我是萬分的舍不得離開你們,尤其是你,可是我不能殘忍到不成全他這一點最後的心願。
救命之恩又豈能不報?
我想,假如今日,你我異地而處,我相信你也會做如我一樣的選擇。
畢竟,人不能無情無義,你說是不是?
相信你能明白我的苦衷。
事已至此,我不敢說讓你等我,因為世事難料,而前途更是莫測,我不敢說以後會怎樣?
而所有的等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怕到那個時候,那代價是我所付不起的。
而說出的承諾,便是欠下的債。
我更不想讓自己以後有愧於你。
如果那樣,我一生都不會心安的。
愛一個人,不應該首先就是要成全他的快樂嗎?
讓我們一起為唐朋祈福,祝他早日康複吧。
那樣我就能盡快回到你的身邊。
替我向他們告別,好嗎?
珍惜,珍重。
看完那些字以後,我第一次明白了生死之間,人的渺小與無能為力。
是的,與生命相比,一段感情又算得了什麼?
我還有什麼理由,要對江美蕙的離開耿耿於懷?
我打開信箱,想給她寫一封信,但卻終於,什麼都沒有說。
隻要心裏長存彼此,就自然不會忘記,你說是不是?
我終於還是沒有將江美蕙的事告訴李驚軒與秋劍聲。
讓大家就這樣淡然的忘記,不是很好嗎?
相信時間,必然可以讓大家慢慢的淡忘彼此,而隻在心底,留下一段小小的遺憾。
以後的許多天,我們都小心翼翼的不在彼此麵前提起江美蕙的名字,卻總在偶爾彼此相視一笑後苦澀的眼神裏能夠看出,其實我們,從沒有忘記過她。
有些人,就是可以那麼強硬的霸占著你所有的記憶,雖然時隔多年,你甚至都已經記不起來,你們之間曾經發生過的故事,可她朦朧而模糊的臉龐,卻總是能在你某個難眠的深夜,便悄然的爬上你的心頭,讓你夜不能寐,寢食難安。
江美蕙仿佛成了一個故事,一個隻屬於雜誌社與我們之間的故事。
隻是我們都不再輕易的提起。
直到兩個月後的一天,我至今仍清晰的記得。
那天上午,是九點鍾的時候,我正在辦公桌前編輯稿件,秋劍聲在看報紙,而李驚軒則在雜誌社共用的電腦前下載辦公圖片。
那可是雜誌社唯一一台可以上網的電腦。
大概二十分鍾以後,李驚軒驚叫了起來,你們快來看啊,是阿蕙給我們傳過來的視頻。
聽他提起江美蕙,我心沒有緣由的抽dong了一下。
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一個名字,可是偶爾聽到的時候,仿佛所有的往事又都重回眼前,曆曆在目。
那些有她的,無比輕鬆快樂的時光。
是嗎?秋劍聲跟著叫了起來,馬上扔下報紙,衝到電腦前。
知秋,你也來啊。李驚軒又叫道。
我笑了一下,強忍住心頭激蕩的情緒,終於還是強裝鎮定的走到電腦前。
既然已決定遺忘,便隻能將過去的點點埋葬,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還是忍不住想知道她的消息?
她現在在哪兒?過的好不好?開不開心?快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