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光頭刀客》
上個雙休日,因去西海子公園尋訪燃燈塔,結果什麼奇跡也沒看著,雖然見了一堆網友,畢竟有些掃興。這周休息約醉眼看花一起去舊貨市場淘寶貝,他卻有事去不了。剩下孤家寡人隻得自已琢磨怎麼打發時間。想約雨夜尋夢或小嫁逛街,雨夜卻要上課,小嫁剛結識個男朋友,另有約會。
通州有幾個周日市場,一到雙休日區內的古董販子就會趕集市倒騰點古舊假冒古董設攤販賣。據說有時也能揀漏碰上真東西,不過咱們一個沒那眼力,不懂行,再一個即使遇上真家夥,瓷器青銅什麼的,那幫販子們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喊價喊得震天響。張口一萬、閉口八千的,就差搶錢了。即使攔腰砍價,買下那個東西,咱賣誰去?虧了能不肉痛?而且我的收藏愛好也暫時不在那方麵,以後發了財再說。所以我逛這樣的市場,主要是奔著舊書攤去的,因為一個咱平時愛看書,二一個舊書價格便宜,造假成本不合算,買到手的都是真東西。
一覺睡到自然醒,己是早晨快9點了,吃了早點,想起有網友介紹說喬莊運河邊新開了一個大運河舊貨市場,騎上車就奔了那裏。一路打聽著尋到了運河邊,果然見路邊有一市場,大門外空地上停了密密麻麻的各種車輛,找個空地鎖了車向裏走,場子裏建了數排百米大棚,鬧鬧嚷嚷全是人,險些走不了道。
驚訝了一會,決定先自順著人流走馬觀花,把市場全轉一遍了解個大概。順人流向西走,進入一大棚,正行間突然前方一聲吆喝嚇人一哆嗦,近前一看,見一環眼濃眉的粗壯農婦,推一三輪車,雙唇肥厚有力,叫賣吆喝聲中氣十足響徹全場:“狗肉!狗肉!生的熟的都有!”原來這個大棚內全是一些賣菜賣肉的。
向人一打聽,才知賣舊貨的全在東邊那兩個棚子裏。轉頭奔了東邊一看,果然,兩個大棚內一長溜擺得一個挨一個的全是古董舊貨地攤,當下緩步徐行,一個挨一個地仔細看了下去。各種瓶、罐、玉、石、青銅、元寶、家具、應有盡有。仿古家具、文房四寶、古籍字畫、瑪瑙玉器、中外錢幣、皮影臉譜、宗教信物、民族服飾甚至生活用品,除了軍火、毒品、人口,隻要你能想到的有價值的物品紛紛上架上攤。
看罷了一個棚子的東西,沒遇上幾個賣舊書的,抬腿又進了另一個棚子,這裏倒是有幾個專賣舊書的攤位,不過大多是些過期舊雜誌舊小說之類的,沒我想要的東西。在一個書攤前看上幾本*舊書和連環畫小人書,與攤主砍了會價,掏錢買下。
揣了書,心情暢快,今天總算沒白來。遛噠著往前邊走邊看,剛擠進前麵一堆人縫裏,嗆啷一聲響亮,白光一閃,一把明晃晃的戰刀橫在眼前。一個光頭大漢正端了刀瞪著牛眼往這邊看。啊!?要打架?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君子當遠避是非之地也。
正想往出擠,大漢衝我身邊一腆著肚子的黑矮胖子嘿嘿一樂:“老哥,你看看,這可是真正的日本指揮刀,鋼口好著呢。”說著話,光頭隨手操起一塊木頭,刷地一刀下去,杯口粗細的硬木嚓地一聲被劈為兩截。周圍人一片嘖嘖之聲。媽的,嚇我一跳,原來是個賣刀的。
矮胖子接了刀掂在手裏左看右看,胖臉上的肉直嘟嚕:“刀是不錯,就是這價格得商量。”“老哥,現如今這玩意可是有錢買不著的,這幾把都是我爺爺藏了幾十年的家夥,要不是缺錢花,我也舍不得賣呢。”
往光頭腳下看去,一塊厚實的草黃色哢其布攤上擺放著幾把長短不一的連鞘日本軍刀,刀鞘外都是鏽跡斑斑,甚至還有幾頂日式鋼盔、防毒麵具、單兵水壺和三八大蓋上的刺刀。“好家夥,你這可都是真家夥,哪弄來的?”圍觀的一個人問道。“唉,各位兄弟,我這一不偷二不搶,這可都是小日本兒當年侵略咱們中國留下的家夥。我爺爺那會可是幹這個的。”光頭伸手比劃了一個八字,接著吹道:“那都是腦袋掖在褲腰帶上繳獲得來的家夥,一直埋在農村老宅子裏,要不是去年翻蓋那幾間老房,連我爸都早忘了這茬了。”
我一向對刀感興趣,聽著光頭吹噓家族土八路爺爺的光榮曆史,蹲下來撿了一把短些的精致軍刀,拿在手上細看。掂了掂刀,一按繃簧把短刀拽出鞘,刀身已被光頭擦過,寒氣森森的,近柄處一邊鑄印著日本的櫻花和昭和(?)年的字樣,一邊刻著幾個奇怪的日文和軍刀編號。
見我對刀感興趣,光頭屈下身來,又開始對我吹噓:“兄弟,有興趣?買把家去玩唄,真家夥!童叟無欺。”
因為我是蹲著的,光頭屈下身子正好高我一頭多,好家夥,噴我一頭唾沫星子。我趕緊邊放刀邊問:“這把多錢?”“一千五。”看我無意買刀,光頭有些失望急忙又補一句:“真心要可以便宜點兒。”
放刀的當口,我眼光一轉,看到那個破防毒麵具下露出一本書角來,隨手抄過來一看,是一冊薄薄的日文小冊子,統共也就二三十頁,汙損殘破不堪。信手翻了來看,全是不認識的日文,其中夾畫著古怪的插圖,有一幅似乎是張風景畫,一片水麵,荷花蕩漾,遠處高崗上一塔淩雲氣勢雄壯。最後一頁印著昭和(?)年字樣。我對日文一竅不通,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合上冊子,封麵右上角一塊油汙中隱隱閃現出一枚長方形印章痕跡。
我心內一動,想起以前看到的舊書刊收藏文章中提到侵華日軍當年在華內部印刷發行的許多文件及刊物,因涉及軍事機密及殘殺中國抗日軍民等殘暴行徑,為掩人耳目,保守秘密防止外泄,一般都會由日本憲兵專門機構審查並加蓋“不許可”三字印章,這印章就是長方形的。
難道今天又揀到漏了?我抑止住心跳,故意漫不經心地問:“這個東西多錢?”“哪個?”光頭正應付胖子的砍價,向我手上一瞄,隨意地一揮手:“喜歡給二十塊錢拿走。”“十塊錢行嗎?”“十塊不賣。”光頭要把書拿回去。我急忙掏了二十塊錢,交錢揣書正要走人,身後又擠進兩個人來。扭頭一看,竟是上周在燃燈塔下遇上的日本遊客。那個女翻譯也跟在後麵,見到我,她一楞,隨即一幅不認識的樣子轉頭去看別處。
就聽那日本人其中的一個看見地上擺的東西後,用一種十分激動的結結巴巴的聲音叫喚起來:“這些的,統統地,都要的,趙的,你的翻譯的,快快地。”隨即是一串嘰哩呱啦的日本話。周圍的人,包括光頭和胖子,都愣住了。我一聽,我靠,趕緊抽身走人吧。
溜噠著出了市場,今天天氣真不錯,晴空萬裏的。轉了半天臨近中午都餓了,一會得趕去吃飯。找著自行車開了鎖正推了要走,“叭”地一隻手緊緊拽住了我的車後座“別走!”啊?!~收存車費的?現在這存車的也真是,車丟了他不管,你也沒憑證去告他,哥們兒我————在北京都丟失七八輛自行車了,看車的對這兩毛錢存車費倒是盯得賊緊。我一邊掏兜摸錢,一邊轉頭去瞪那拽我車的人。
車後一名大漢光頭上冒著騰騰的熱氣喘籲籲的緊攥著我的車後架,一雙牛眼瞪圓了盯著人,原來是賣刀的光頭。我隻好支起車,心裏已經猜到他的來意,卻仍故意問道:“怎麼了?”“兄弟,那本書我不賣了。”
我心裏這個氣。“怎麼?不學你爺爺抗日了?”光頭臉一熱,掏出一張五十的票子硬塞過來,同時央告:“兄弟,我高價買回去。”“我不賣。”我推回了光頭的手。
這時候,那兩個日本人和女翻譯各自抱著幾把軍刀、水壺等東西也走了過來。高個的日本人嘰哩呱啦地一通叫喚,女翻譯急忙過來說:“高井先生說,他願意出高價買你手中的那本書。”
周圍散場取車的人一看有熱鬧,紛紛圍聚過來。我斜眼看著女翻譯說:“對不起,我不會崇洋媚外,這本書我不賣。”
女翻譯粉臉微微一紅,和日本人嘰呱一會又對我說:“高井先生說,他想看一眼您買下的那本書,如果中意的話,他願意出一千元甚至更高的價錢來買下那本書。”一千元?!周圍人頓時嗡嗡起來。啊?!我也覺得有點熱血衝頭。掃了一眼退到一旁的光頭,看到他一副咬牙瞪眼的樣,估計這小子腸子都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