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王雪瑩這個名字是在年代中期,哈爾濱市文聯組織了一批詩人與作家的作品,推薦給《人民文學》,她是少數幾位被遴選後發表組詩的詩人之一。在我的印象裏,她的詩寫得單純靈動,充溢著青春的氣息,且感性豐盈、率真而又有所節製,字裏行間還流露著些許自戀的情結。待見了麵,我發現她似乎是個小女孩兒,像她的名字一樣,雪一般晶潔瑩澈,給人的感覺是幹淨、純粹,惹人喜愛似乎又需要人來嗬護;是那種秀外慧中,令人尊重、又令人愉悅的人。其時,據說她已經是哈爾濱一所重點高中的教師了。
此後,在報刊上常常能讀到她的作品,大都情感真摯,詩思敏銳,頗具感染力。那是她詩作噴發的年代,大組大組的新作為她贏得了聲譽。作為一個令人矚目的詩人,不知何故,數年後突然銷聲匿跡了。多年後,再見到她時,才知道她已遠離詩壇,並且變換了數種職業角色。作為丈夫的妻子,女兒的母親,她獻出了愛和責任;為了體現自身的價值,她執著於開創自己的天地和事業,或許,這正是一個詩人不安分的本質在生存中的展現吧。
可文學實在是一種“有毒性”的東西,如同吸煙,能讓人上癮,戒掉之後再吸,反而會變本加厲。近年來,雪瑩重拾詩筆之後,似乎又進入一個創作高峰期。最近,聽說她又要徹底回歸文學,即將從事清貧的文學事業,我不知道這是幸事呢還是不幸。也許,這是她在物質的豐富後,最終仍將回歸於精神家園的追尋吧。
其實,了解一個詩人,最便捷的方法是讀其作品。詩是文學的靈魂,詩更是詩人心靈的外化。人的靈魂是看不見的,隻隱約體現在其精氣神之中,可詩人的靈魂是看得見的,就存在於其詩行之中。燈下,讀罷即將出版的《另一種聲音》,我才真正完整地認識了一位詩人,也才真正了解了她。
與很多出色的女詩人一樣,雪瑩的詩多為抒情詩。或許,這和女性天然地偏重於感性、情緒化、容易導向極致有關,而這些特性,恰恰是成就一位詩人的必要條件。因而,一些女詩人常常會寫出令人驚異,甚至具有穿透力、震撼力的作品便不足為奇了。
雪瑩早期的詩收在本集的第一部分《夢中星辰》中。這一輯作品是年輕的生命力的迸放,描繪出了一個情緒微妙、情感豐富而熱烈,時而狂放、時而冷靜、時而多思的女子自由不羈的心靈的軌跡。愛情的本質是生命力壓迫的結果,那多愁善感的、稍顯迷亂的動蕩不安和難以遏製的心靈,由於“過於專注反而會迷途”。她借《水妖》之口,呼喚“來吧,來吧今夜你看不到我的淚水今夜我美麗絕倫”;繼而在《另一種聲音》裏,她會在眼睛裏讓人傾聽到“一陣縹緲的歌聲;像夢也像死亡”。麵對人生,她看透了“門是虛掩著的牆也並非無法逾越”,“重要的是你敢不敢相信”。而在另一種狀態下,她又“用手給心兒套上十萬條枷鎖”;她寫“想你的時候你已離去義隻留下眼睛和聲音”,可謂刻骨銘心;她看到“道路野草般糾結”,其實是她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緒的糾纏……
或許,這些插引的詩句會讓我們領略一個風情萬種、心緒專注而又複雜的可愛女子的形象然而這隻是詩人的一個側麵從她的《壯士行吟圖》、《石像》、《沒有傷口》等詩中則讓我們看到她鮮為人知的另一麵。那“秋風裏賞黃花千杯獨酌冷月下彈長鋏鐵色錚錚”,那狼煙熱血、揚鞭奮蹄、金鼓長鳴的豪俠之氣,透著難得一見的剛烈與雄強;而在《石像》中若是怕你千年不醒何不與你一同睡去”,雖也流露著一絲哀怨,但其表達的更多的是愛的強度;《沒有傷口》,則是一種決絕的了斷,其不肯屈服、妥協於情感命運的氣質讀來令人蕩氣回腸。
讀這一輯的作品,讓我感到我早年對她的印象是多麼表象和簡單。這是一位心靈異常豐富、詩思敏捷,且富於表現力的詩人。她不是那種溫婉柔弱、小鳥依人式的小家碧玉的形象,而是一位充分體現自我生存價值、率真奔放、剛柔相濟、雍容大度,頗有幾分丈夫氣的女子;其詩,也充分體現了她特有的性格與氣質。正如她在《旅人之星》中所言:“那聲神秘已久的呼喚竟來自你軀殼裏呻吟的靈魂你在尋找你自己”。詩集第二部分《在盛開與衰敗之間》中愛仍舊是詩人所關注的主題。不過,這已是熱戀之後妻子對丈夫的愛,母親對女兒的愛,而這種愛,更為專注和深邃。
在寫給女兒的詩中,她將孩子稱為“引路者”而將自己視為溫情的土壤,培育珍珠的蚌。詩人將世界上最美好的詞語留給了孩子,感受著“曾經冷硬的心瞬間變得如此柔軟又溫暖”,這樣的“對一顆果實含意豐富的愛”,大抵隻有做了母親的女人才會有深切的體驗,才會寫得如此細膩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