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輕輕地撫摩著它,像對待一個嬰兒那樣溫柔地對它說:到我這裏來,我的小心肝,我的小寶貝,我的掌上明珠……聽到這些話,善良的教皇十分激動,暗暗地想:多麼善良的孩子啊!他對我的騾子是如此關切!

你們能夠猜到第二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梯斯特·維德納把那件發黃的破舊夾克衫脫掉了,換上了一件美麗的鑲著花邊的白色長袍,肩膀上還披著一條紫色的絲質披肩,腳上穿著一雙帶扣子的皮鞋,來到了教皇的兒童唱經訓練班,在此之前,這個訓練班隻接收紅衣主教們的侄子和貴族子弟……這便是他的計謀!但梯斯特的陰謀遠遠不止這些。

有一次,這個陰謀家在為教皇做事的時候,再次玩弄那套使他鹹魚翻身的伎倆。他對所有的人都驕傲蠻橫,隻對這頭騾子關懷備至、體貼入微,人們經常能夠在皇宮的庭院中看見他手裏拿著一把燕麥或者驢草,眼睛望向聖父的陽台,熱情地搖晃著一束束玫瑰,好像在說:哼!我做這些都是為了誰呀?到了後來,深感自己老態龍鍾的善良的教皇,將看管牲口棚以及給騾子送法國酒的差事都交由他去做了,紅衣主教們並沒有覺得這件事滑稽可笑。

和紅衣主教們一樣,騾子也並沒有感到任何異樣……現在每到喝酒的時候,它總會看到五六個唱經訓練班中的小神職人員,肩上披著披肩、身穿花邊長袍,飛快地鑽進草堆中;沒過多久,一股香甜的氣味便充滿了騾舍,這時梯斯特·維德納就出現了,他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碗法國酒。這頭可憐的騾子的苦難生活就此開始了。

它非常喜歡喝這種香酒,這種酒能夠給它帶來溫暖,有種如虎添翼的感覺,但現在這個惡毒的人卻隻把酒端到它的食盆邊讓它聞一聞味道,當它剛剛聞到香味,那可惡的家夥就把酒給端走了!這碗紅寶石般的美酒就全部流進了這些無賴的喉嚨……但這還不算是最過分的,這些小無賴全都是惡魔,他們不僅會偷喝它的酒,而且喝完酒之後,這個扯扯它的耳朵,那個揪揪它的尾巴。吉克騎到它的背上,貝呂格非要把自己的帽子戴到它的頭上,這些搗蛋鬼們沒有一個人能想到,這頭剛正的騾子隻要扭一個身或尥一個蹶子,他們通通都會沒命……教皇的這頭騾子並不是一般的騾子,它心地善良、豁達大度,無論這些孩子怎樣折磨它,它都不生氣;它隻恨梯斯特·維德納,對於這個壞蛋,當它感覺到他在自己的身後時,它的蹄子就會發癢,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這個該死的維德納曾捉弄過它多少次了啊!每次他喝完酒之後,竟然還有那麼多殘忍的手段!

有一天,他居然要騾子跟他一起去攀爬唱經班的那個小鍾樓,一直往上爬,直到爬到鍾樓的頂部!我告訴你們,這並不是一個虛構出來的故事,二十多萬普羅旺斯人都親眼看到了這個場景。你們可以想象得到,這頭可憐的騾子在螺旋形的樓梯上遊蕩了一個鍾頭之後,心裏是怎樣的害怕啊,我不清楚它到底是在爬了多少級樓梯之後,突然來到一座有著刺眼陽光的平台上的。它離地麵有一千尺左右,它看到了一個神奇的阿維尼翁城,從這裏看下去市場上的木棚就和核桃一般大小,站在兵營前麵的衛兵小得如同紅螞蟻,那邊的銀線上有一座很小的橋,人們在橋上歡快地跳著舞……啊!可憐的騾子!它是多麼失魂落魄啊!忽然它聽到了一聲巨響,宮殿裏的所有玻璃窗都隨之震動著。

發生什麼事了?他們到底對騾子做了什麼?善良的教皇匆匆忙忙地來到陽台上,大聲喊道。梯斯特·維德納也來到了大院中,他一臉驚慌失措的表情,胡亂地撕扯著頭發,說道:天啊!偉大的聖父啊,到底出什麼事了?您的騾子……我的上帝啊!要怎麼辦啊?您的騾子在鍾樓上呢……

它是自己上去的嗎?

是的,尊敬的聖父,它是自己上去的……您看那上麵……是什麼東西從它的耳朵上方飛過去了?好像是兩隻燕子……

天啊!可憐的教皇仰頭望著鍾樓說道,它真的是發瘋了!它不想活了嗎……可憐的騾子,你還想不想下來了?

這頭可憐的騾子啊,它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能從這裏下來,但是要從哪裏下來呢?樓梯,想都不要想:上樓梯不困難,但是要從樓梯往下走,它的四條腿可能會跌斷無數次……可憐的騾子感到很懊悔,它在平台上走來走去,頭昏目眩的,一想到梯斯特·維德納,它在心裏咒罵道:你這個渾蛋,如果我今天能夠大難不死,明天早晨看我怎麼教訓你!

這種想要給梯斯特·維德納一蹄的念頭,重新給它增添了一絲勇氣,如果不是這樣,它肯定無力支撐下去……

人們終於將它從鍾樓上救了下來,但這件事確實非常不容易。想要把它弄下來,一台起重機、一些繩子和一副擔架,這些東西都是必需的。你們可以想象一下,對於教皇的騾子而言,這是一件多麼丟臉的事情啊,像這樣被吊在半空中,四腳不停地在空中劃動著,就像被吊在一根線末端的金龜子一般。更何況,所有的阿維尼翁人都在盯著它看呢!

晚上,這頭可憐的騾子久久難以入眠。它總感到自己還在那該死的平台上打轉,全城的人都在鍾樓下麵嘲笑它。然後它又想到了那個令人憎惡的梯斯特·維德納,並且準備第二天早晨給他一蹄以示報複。啊!親愛的朋友們,這將是怎樣精彩的一蹄啊!在邦培利古斯特都可以看到飛揚而起的塵土……然而,正當它在騾舍裏精心籌備著這次漂亮的反擊時,你們能夠猜到梯斯特·維德納在做什麼嗎?他正乘坐著教皇的船隻順著羅訥河而下,一路放聲高歌,和一群年輕貴族到達了那不勒斯宮廷。每年阿維尼翁都要派一批年輕的貴族去讓娜皇後的身邊學習外交和禮儀。雖然梯斯特·維德納不是貴族,但教皇想要感謝他全心全意對騾子的悉心照料,尤其是在解救它的那天所表現出來的積極表現。

第二天,騾子非常失望。

啊!渾蛋!他準是猜到了!它一邊想著,一邊氣憤地搖晃著脖子上的鈴鐺,不過沒關係,讓這個渾蛋去吧,等他回來再嚐這一蹄吧……我一定會為他保留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