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人類遠高於動物者,不徒在其長於理智,更在其富於情感。
儒家和佛家都希望人能夠生活得更好,這裏就包含著一個前提:人的生活很容易變得不好,甚至糟糕,所以才需要他們的指導。梁漱溟先生於是對“人”的特點進行了分析,他說,蓋(儒佛)兩家雖同以人生為其學術對象,而人生卻有兩麵之不同,亦且可說有兩極之不同。
梁漱溟先生所說的兩麵是以動物為參照的。人有其崇高的一麵,那就是高於動物的本能而擁有無可限量的發展可能性,“他在生活上是光明俊偉,上下與天地同流,樂在其中的”;但是在現實生活中,也可能近於動物,其下流、頑劣、奸險、凶惡遠非動物能夠相比,“它在生活上是暗淡齷齪的,又是沉淪莫得自拔的”。
但是他又特別指出了兩極:人類近於一般動物之一麵,不等於生活表現上之低極;人類遠高於任何動物之一麵,不等於生活表現上之高極。
可見人有本性上之兩麵和生活中之兩極。儒家的學說立於後一麵和前一極,而佛家之學出自前一麵和後一極。也就是說,在儒家看來,人有“仁心”,好善惡惡便是人的本性,這是動物所沒有的。梁漱溟先生說:“人類遠高於動物者,不徒在其長於理智,更在其富於情感。”況且有禮樂的引導,因此人完全有著向更好的方向發展的可能,能向著善無窮地接近,最後達到與天地同在的自由翱翔的理想境界,也就是“君子坦蕩蕩”。而佛家不是這樣,在它看來,人有太多出錯的可能,而人因其智慧為動物所不及,因此一旦作惡,其後果更甚於動物,而且自己深陷其中難以自拔,所以需要佛的教化。
小和尚滿懷疑惑地去見師父:“師父,您說好人壞人都可以度,問題是壞人已經失去了人的本質,如何算是人呢?既不是人,就不應該度化他。”
師父沒有立刻作答,隻是拿起筆在紙上寫了個“我”,但字是反寫的,如同印章上的文字左右顛倒。
“這是什麼?”師父問。“這是個字。”小和尚說,“但是寫反了!”
“什麼字呢?”答:“‘我’字!”“寫反了的‘我’字算不算字?”師父追問。“不算!”
“既然不算,你為什麼說它是個‘我’字?”“算!”小和尚立刻改口。
“既算是個字,你為什麼說它反了呢?”
小和尚怔住了,不知怎樣作答。
“正字是字,反字也是字,你說它是‘我’字,又認得出那是反字,主要是因為你心裏認得真正的‘我’字;相反,如果你原不識字,就算我寫反了,你也無法分辨,隻怕當人告訴你那是個‘我’字之後,遇到正寫的‘我’字,你倒要說是寫反了。”師父說,“同樣的道理,好人是人,壞人也是人,最重要的是你須識得人的本性。於是,當你遇到惡人的時候,仍然一眼便能見到他的‘本質’,並喚出他的‘本真’;本真既明,便不難度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