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慢慢流逝,又是一個寧靜的早晨,沈菲沿著熟悉的街道向前騎行。這是一條白色的街道。雪花鬆軟地鋪在人行道上,厚厚的一層,有的地方被踩得融化然後結冰,但更多的地方還保持著從天而降後的純潔。整條街道空曠而美麗,風從寬大的樹隙間穿過,然後在行人的身上撞擊、改變方向,迂回、再重新尋找突出的地方。
每當這個季節,沈菲經過這裏,都會憑生一種清新的感覺。她甚至希望這條路隻屬於自
己,路的盡頭是她的家,她能每天走在這條路上回家。天上始終飛舞著雪花,它們在空中打著旋,扭在一起,之後飄飄悠悠下落。整個世界一片白色,光禿禿的樹此時臃腫起來,載著厚厚積雪的樹枝仿佛隨時會折斷。街中間的雪已經被早起的上班族軋得非常結實光滑,仿佛一麵不會撒謊的鏡子。
沈菲穿了一件黑色羽絨外套,緊身黑仔褲,黑色運動鞋,頭上戴了一頂黑色的毛線帽,手上戴了一雙黑色毛線手套。她穿過安靜的大街,卷曲的長發和頸上的紅色圍巾一起飛揚著。
轉到下一條街上,沈菲看到前麵有個熟悉的身影。寬闊的背,依然是一襲黑衣,頭發向後飛著。她吸了一下鼻子,加快了速度。她多想追上那輛金屬色捷安特自行車,和他並肩在雪裏穿行。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她隻想離他近一點,看到背影越來越遠她感覺很難過。
沈菲又加快了車速,離捷安特越來越近,她突然覺得車輪一晃。一瞬間,沈菲與她的尖叫聲,和自行車一起滑了出去。躺在雪裏,她看著雪花一片一片地落下來,離眼睛越來越近。最後落在自己的臉上,頭發上。雪花涼涼的,在她的皮膚上很快就變成了水珠。突然,木樺出現在她的視野裏,他是從天而降的嗎?
“沒事吧?”這聲音分明就是木樺的,冷冰冰的沒有感情的聲音。沈菲睜大眼睛,真的是木樺。她坐起來,看見木樺坐在自行車上,單腿支著地麵看著自己。
從木樺的眼睛裏,沈菲什麼也沒看出來。換一個路人摔倒,他也會過去問一聲吧。她搖搖頭,然後試圖爬起來。剛站起來又滑倒了。木樺把自行車支在一旁,過來扶了沈菲一把。沈菲差點沒哭出來。她感受到木樺的手臂結實而有力量,沈菲希望時間在此定格,那麼她與木樺從這一刻起將成為永遠。但是木樺鬆開了她,走過去把雪裏趴著的自行車拎起來。
“可以走嗎?”木樺回頭問沈菲,麵上沒有任何表情。沈菲試著走了幾步,然後點點頭。木樺也點了一下頭,什麼也沒說騎上自己的車走了。沈菲站在那裏,眼淚無聲地流下來。自己還奢望他什麼呢?本來心已經冷了,但是在剛剛那一刹那,她的心溫暖了一小下,還沒等溫暖蔓延到全身,木樺就又毫不憐惜地潑了一瓢冷水。沈菲感到心很痛。她站在雪地裏久久地望著那冰冷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
生活總要繼續,地球不會因為一件事情或者一個人而停止轉動。對於木樺先前近乎野蠻的拒絕,沈菲雖然傷心失望但別無他法。高三的壓力一天重過一天,雖然自己基礎紮實,一直名列前茅,但是自小要強的她卻不能容忍學業的落後,為了夢中的北大,學還是要上,即使每天都去麵對那張冷冰冰的麵孔,即使每天都在內心痛苦地掙紮一番,也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讓自己因為這突然的一見鍾情而荒廢學業,這個道理沈菲明白得很。
沈菲變得愈發沉靜了,每天都待在教室裏,不出去玩,也不再去(3)班門口轉悠。一切都沉寂了下來,隻不過這種沉寂是那麼的壓抑,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壓抑得讓沈菲常常覺得自己弱小的肩膀已經無法承擔如斯重負。
雪裏來雪裏去,轉眼新年就快到了。按照慣例,76中學在每年的新年都會舉辦一場盛大的晚會,全校同學聚集在中心禮堂欣賞自編自演的節目,這是期末考試之前最輕鬆的時刻,特別是對於即將告別中學生活的高三生來說,這場晚會意義非常,因為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參加學校的大型活動,晚會過後,他們先要麵臨期末考試,然後經過短短一個多月的寒假休整,他們將正式進入高考衝刺階段。而那時將是決戰來臨的時候。同學們盼望著新年能快點到來。
早自習時班主任高老師意氣風發地拿著一張紙走進(2)班教室,直奔講台。
“各位同學!注意了!有好消息,新年晚會報名開始了。”高老師拍了一下講桌說道。
“哦……”全班高聲響應。
“每班至少要報五個節目。大家商量一下吧。一定要讓學校記住咱們三年級(2)班!”
“那是當然!小意思!”豬爺朱樂天捏著鼻子喊道。全班大笑。
“就是,這根本不算事,咱班文藝骨幹多啊。不愁。”
“讓趙子雲說相聲!”小胖子高喊一聲。全班轟地一下全樂了。有不少調皮的男生直拍桌子。
“哎!這……這話說得可……不對。雖然我……思維敏捷,但是口……齒不夠伶俐。我看這事就算……了吧。”趙子雲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大家的笑聲更狂,薑薇一邊笑一邊擦眼淚。鬼鬼的嘴張得賽過河馬,仰頭大笑。沈菲回頭看看趙子雲,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高老師也在前邊笑得趴在講桌上,他揉揉肚子,然後又說:“好吧,大家先想一下,有節目的下課到班長那裏報名。還是跟以前一樣,內容健康,體裁不限。好好準備準備吧。”高老師一說完,大家就開始紛紛議論起來。
很快上課鈴響了起來。mr.楊癟著嘴,佝僂著背走進門,他是一個真正的幹癟老頭,教曆史的。他喝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開始講鴉片戰爭。
沈菲很認真地聽講,聽到重點處還低頭在筆記本上寫一些東西。mr.楊講課的時候總時不時看看沈菲。沈菲若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樣子,老楊就再換個方法解釋幾遍。沈菲若點頭,他便繼續唾沫星子橫飛講下邊的內容。在眾多老師心目中,沈菲是惟一一個讓他們教得開心的學生,似乎他們隻為教導沈菲而來,而其他人,就是順便講講的事,反正就一塊兒聽吧。除了沈菲很少有學生能提出較有深度的問題。
mr.楊喜歡端著書,在前幾排晃著講,有時候他手背後,點著頭講。有時候就把食指和中指戳在別人的課桌上講,他把手指拿開的時候,課桌上就多了兩個圓的白手指頭印。講到興處,手腳一起比劃,而且唾沫橫飛。走到鬼鬼課桌前他停了一會兒,鬼鬼仰著頭假裝很認真地在聽老楊講課。隻見老楊嘴裏已經開始往外泛白沫,嘴的左上角亮晶晶地掛著兩點唾液。鬼鬼看得有些想嘔吐,她輕輕地把頭轉到一旁皺眉撇了一下嘴,然後轉頭專心看著老師的眼睛。就在這時,隻見兩點亮晶晶的東西飛瀉而下,鬼鬼猛地捂嘴低頭。再看的時候,老楊晃到別處去了。隻見一點水滴在她課桌上閃著光,再看自己的筆記本上濕了兩個大點。鬼鬼睜大眼睛盯著這三個點,趕忙把這一頁筆記扯下來塞進抽屜裏,然後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紅色史奴比的麵巾紙袋,從裏邊抽出一張麵巾紙覆蓋在桌子上的亮晶晶處。“哎呀!怎麼這麼倒黴呀!”她撇著嘴看著老楊,老楊又在給沈菲單獨輔導了。沈菲很認真地聽,她一臉的求知欲,白嫩的臉孔因認真而顯得莊嚴起來。“沈菲課桌上的亮晶晶肯定少不了。”鬼鬼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她歪頭看了一眼薑薇,薑薇正衝著她無聲地笑著。
鬼鬼扯了一頁便條紙,刷刷幾筆。疊起來扔給薑薇。薑薇趁老楊不注意趕緊揀起來。打開一看,上麵寫著:“親愛的,新年唱孫燕姿的《綠光》怎樣?偷著把沈菲名也寫上。”薑薇抬起頭,笑著衝鬼鬼做了一個ok的手勢。鬼鬼笑著點點頭。
除了這即將來臨的新年晚會,生活似乎沒什麼可值得期待的,也毫無驚喜可言。(3)班門口依然是整日裏熙熙攘攘,是外班的女生,都隻為一睹木樺的風采。而(3)班的女生,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麼瘋狂地圍著木樺了,她們隻遠觀。傍晚,沈菲在女生廁所裏聽到兩個女生小聲談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