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花緋,暖陽高照。明佛寺的鍾聲一下一下的撞擊著,回蕩在群山之間。
重雪被丫鬟小桃扶著,沿著石階一步一步往上走。
“每天山珍海味的吃,身子越發沒用了,走幾步路就喘得緊。”重雪說完,回身看石階下不遠幾步,白九萬年不變的白衣裳終於變了,穿得是白色鑲紫的衣裳,看起來頗有幾分王孫公子的氣度,不過,前提是不看臉,一看臉,那麵無表情冰山似的不近人情,但是偏生那眸子又像會說話。當然,對大多數人來說,那眸子傳遞的信息便是:吾輩不好惹,遠之!
是以,春日上山拜佛的姑娘小姐頗多,卻隻感悄悄側目,不敢上前勾搭。
化作人形的黑豹妖陰川仗著腿上肉健,三兩步躥上來,附重雪的耳朵道:“殿下很不高興。”
重雪疑惑,小聲會問:“殿下咋了?”
陰川指了指千重雪的肚子,“斷後啊!”
“……”重雪腦門兒一黑。
接著便聽陰川一聲慘叫,捂著被打個腫包的腦袋,劈裏啪啦的滾下石階去。小桃跟著陰川翻滾的節奏皺眉、替他疼,說誰壞話不好,偏偏要挑戰公子。
佛寺裏香火鼎盛,人來人往,求簽的人排了長隊。
千重雪本想問壽命,卻臨時改了主意,變成求子簽。而今已二十八了,還沒有懷孕,看大夫也說一切正常,難道真是天命不允麼?
竹筒裏上百支簽簌簌的響,終於有一隻滾落了下來。
重雪撿起簽遞給解簽的師傅。師傅接過一看,先是疑惑的皺眉,然後在抹的胡須搖頭晃腦的皺眉,再然後,點頭又搖頭的皺眉……看得重雪主仆二人雲裏霧裏的。
“師傅,你就說實話吧,這支簽到底是什麼簽?”
“好簽,也是壞簽,有子多別離,無子少哀戚。”
說得玄乎乎的。
千重雪求完簽出來,正見白九在庭院中的姻緣樹下。姻緣樹枝丫繁茂,樹上掛滿了紅繩,一頭牽著一個雕刻著名字的小木牌。重雪把手裏的兩塊小木牌用紅繩係上,栓在樹枝上,卻無奈身高不夠,任她怎麼踮著腳都栓不上。
一雙大手靠過來,白九從後麵將她圈住,替她綁上。這個動作,就好似他將她抱在懷裏一般。雖然已經一起生活二十年,可在她心頭,白九依然並不僅僅是個夫君,而是更多的,如長輩,如恩人。
院裏不知他們二人,重雪忍不住臉上發紅。
白九摸了摸她額頭。
“哪裏不舒服?”
重雪搖頭。
“都很好。”說著,把那支簽往袖子裏藏了藏。那師傅說,若得子,將來早別離,多一個人傷心,若無子,命可長……她突然明白過來,定是白九也知道了,才不讓她有孕。有子早別離,究竟人與妖不同……
下山就比上山輕鬆多了,山也不十分高,不一會兒就下到山底。山底下麥浪層層疊疊,一派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的景象。自三百年前那場浩劫,六界被神光衝洗,惡被淨化,百姓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相互友愛,妖不為惡,仙、魔俱滅,亦沒有爭端。
白九與重雪在綠色麥浪間眺望天地許久,一高一矮,前世今生多少年,看盡滄海桑田,多少人來來去去,唯有他們,還纏在一起。
白九幽深的眸子看了許久,緩緩道:“這盛世,不會太久。”
重雪心頭一驚。
“為什麼?”
白九轉過臉來,對上重雪的視線:“世界不會有永晝,物極,必反。就如同當年,魔到極致便是覆滅,便是大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