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年看著對麵氣質如鬆眼神卻溫潤如玉的年輕人,微微歎了口氣:“柳淩,你心裏應該對……伯伯有很多怨恨吧?”
柳淩的眼神有片刻的凝滯,好像對這個問題很詫異,但他很快就恢複了原本的清潤淡然:“曾經有過一些吧,不過,大約從五、六年前,就已經沒有了。”
陳仲年問:“為什麼?”
柳淩說:“我有了小萱,看著他一點點長大,越來越讓人喜歡,有一天我忽然想到,如果他將來在外麵被人欺辱該怎麼辦?我想,他自己可以還擊回去,如果他不行,還有我來幫他。
然後我就想到我自己,想到如果小萱長大,因為和我同樣的原因被欺辱……
我一下就理解了您和我的父母家人。
我隻是想了想小萱因為同樣的原因被欺負、被各種人用各種顯而易見卻無法言說的方式刁難、責難,他卻不能欺負回去,甚至不能解釋、不能向人訴說,隻能一個人默默忍受的情形,就心疼到無以複加。
所以,如果沒有我自己的這番經曆,如果我能夠做得到,等小萱長大,我肯定也會盡最大努力讓他走上一條我所認為的、最寬廣平坦的路,讓他盡可能少一點磨難,少一點坎坷。”
陳仲年看著柳淩,沉默良久:“你是個好孩子,你們的事,是我太固執,鑽了牛角尖。”
柳淩說:“我和震北都知道您隻是希望他的未來更順利平穩些,伯伯,我們兩個也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們年輕,不知道人世險惡,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忘記了身邊親人的感受,讓兩邊的家人都跟著我們擔驚受怕,不過現在,這些都已經過去了,我們都把以前的事情忘了吧。”
陳震北說:“爸,我當時埋怨甚至怨恨過您,但那早就過去了,您也別想了,以後,我們會好好過日子,有什麼事也會及時和您說,不讓咱們之間再有什麼誤會。”
陳仲年說:“你說到過日子,那,我正好有些話想跟你們兩個說。”
柳淩和陳震北同時坐得更端正些,注視著陳仲年。
陳仲年說:“你們兩個的感情現在雖然不犯法,但咱們國家的法律也沒有承認是合法的,即便法律承認了,在以後相當長的時間裏,民眾從心理上依然不會認可你們這種感情,所以,你們以後一定會麵臨很大來自外界的壓力。
你們可能會說,你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們可以無視流言蜚語,隻專注於自己的生活。
可是,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隻要你還有對正常人生的基本要求,還有依賴於別人的地方,你就永遠不可能隻專注於自己的生活。你要吃飯、你要穿衣、你要出行,這些最基本的生活瑣事,就沒有一樣是你可以完全脫離其他人而實現的,所以,不管你多麼富有,你總是要和其他人打交道的,而在這個過程中,你們就不可避免地被人關注,被人了解,被人議論。”
陳震北說:“我和小淩很清楚這一點,我們不會對外公開我們的關係,我們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麵對別人的議論,我們不會讓不相幹的人影響到我們的生活。”
陳仲年點頭:“你們有準備很好,但是,你們準備的未必足夠。
男女做夫妻是這個世界默認的規則,男女的正當結婚是受到祝福的,可即便這樣,還有那麼多當初非君不嫁非汝不娶的恩愛夫妻最終成為怨偶、成為路人,甚至成為仇人。
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有很多,但其中大部分不會發生在你們兩個身上,我就不說了,我隻說一個我最擔心的。”
說到這裏,陳仲年把目光轉向窗外,好像在思考怎樣才能更好地表達清楚自己的想法。
大約一分鍾之後,他轉回頭,忽然問道:“震北,柳淩,你們兩個都曾經是軍人,那你們說一下你們對八國聯軍侵略中國或日本侵華的看法吧?”
陳震北和柳淩轉頭,看著彼此,一臉不解。
陳震北代表兩個人提問:“爸,您說的看法,是指哪方麵?”
陳仲年說:“八國聯軍侵略中國,人數最多的時候也沒有超過五萬人,當時的清朝再貧窮落後,那麼大一個國家,哪怕老百姓一人扔一塊石頭,也不至於就被幾艘艦炮幾萬個人給轟破國門,在象征著一個國家尊嚴與臉麵的都城肆意劫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