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蚊症。”醫生抽出處方簽開始寫，邊寫邊說，“沒什麼要緊的，心態要放好。給你開點滴眼液，平時多補充維生素、葉黃素，滲出物吸收掉就好了。”
江延亭坐在桌邊看著醫生寫下一大串看不懂的字，問道：“如果看到的是倒計時呢？這也是飛蚊症嗎？”
醫生停下筆，抬頭問：“你看到的是倒計時？”
“對，現在是9：16：43。哦，現在是42了。”
醫生推開筆和紙，一臉關切：“你從什麼時候看到這個……倒計時的？”
“今天早上醒了就能看到了。”
“平時工作壓力大嗎？”
“現在不上班，沒什麼壓力。沒被裁之前，應該壓力比較大。”
醫生點點頭，在鍵盤上敲了幾下：“你先去三樓的科室看看。”
江延亭坐在凳子上沒動：“精神科？”
醫生撩開眼皮看了他一眼：“嗯，對。別有心理負擔，例行檢查。”
“我上午剛去過三樓。”江延亭在醫生的注視下繼續說道，“我有逆向性失憶症。”
醫生神情不變，點點頭：“那就更要去檢查了。”
半個小時後——
江延亭坐在精神科的診室內，李醫生扶了扶眼鏡，手指在鍵盤上不斷敲擊，嘴裏說道：“你這種症狀很罕見。失憶症讓你有心理負擔是嗎？”
江延亭本想搖頭，頓了一下改口道：“可能有點吧。我這病嚴重嗎？”
“五官科的檢查結果出來了，你視力5.0，沒有任何問題。”
李醫生轉過頭看向江延亭，“倒計時應該和失憶有關係，你這個病很罕見，我們打算用你的名字來命名它。”
……
江延亭走出醫院大門。
天空一碧如洗，遠處的白雲起起伏伏，陽光明媚。
今天天氣很好。
江延亭的心情一點也不好。
精神科的醫生建議他去五官科檢查，五官科的醫生建議他去精神科檢查。
結果查出來告訴他：你得絕症了。
明明半個月前，醫生還跟他說：他這個年紀，逆向性失憶症很快就能自己恢複好的。
人生的大起大落不過如此。
即使是現在被診斷出“絕症”，醫生還是跟他說：調整好心態，還是有機會能恢複正常的。
在醫生嘴裏，隻要死不掉的，都沒逝。
可是江延亭看著眼前隻剩8個小時的倒計時，很難保持多麼樂觀的心態。
他今天一早醒來，就發現眼前橫著一個鮮紅的倒計時。
他不知道倒計時結束會發生什麼。
也許是記憶全都恢複了？
也許是……死亡？
江延亭坐在桌前，提起筆在白紙上寫下“遺書”兩個大字，然後就放下筆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寫什麼，又該寫給誰。
父母？
五年前就相繼去世。
朋友？
有關朋友的記憶被他忘得一幹二淨。
同事？
他現在是無業遊民。
想了很久，江延亭最後把白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裏。
無它。
他既沒有人牽掛，也沒資產捐贈。
微信、支付寶、銀行卡裏加起來都不超過五位數的存款，養活自己都夠費勁的。
這麼活著確實無趣，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也不是一件壞事。
倒計時的最後四個小時裏，江延亭買了五斤小龍蝦和一箱啤酒，坐在陽台上，仰頭望著點點繁星的夜空。
他足足失去了三年的記憶，此時此刻雖然是個孤家寡人，但他的內心出奇地平靜。
被確診為逆向性失憶症後，江延亭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如果現在的他和以前的他，真的還能算是同一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