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花月美人,不願生此世界。
有花有月,複有美人相隨,誠何世界?
何況錦羹綺饌,妙舞清歌;月白風清,良夜當前。
康樂有言:天下良辰、美景、賞心、樂事,四者難並。而今四美畢集,人生到此,夫複何憾!
美人者,紫姬也,雙瞳如水,膚白如雲,一團嬌憨。
紫姬乃吳中歌伎之魁首,與“綠眼胡鷹踏錦鞲,五花驄馬白貂裘。”的翩翩佳公子葉晝一見傾心。葉晝為之贖身,載之畫舫,溯流北返,一路上日日管弦,夜夜笙歌,說不盡的旖旎風情。
此時紫姬琵琶在懷,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葉晝拈一粒葡萄放入口中,細嚼慢咽。眄著朦朧醉眼,欣賞愛人美姿。若說先前隻是迷於她的美色,經過數月來朝夕相處,早已心折於她的蘭心慧質,淑慎婉柔。
須臾,曲終舞罷,歌聲繞梁,紫姬嫣然而笑,煙視媚行,活色生香,真個妙唱非關舌,多情豈在腰。
葉晝一把攬之入懷,向她唇上吻下,便如幽蘭在抱,香風拂麵。
“無晦,請……,”紫姬輕喚著葉晝的表字,手捧醁波,款款相勸。
葉晝接樽一飲而盡,親釃滿盈,晏晏笑道:“來,幹了此杯。”
紫姬掩袖而飲。葉晝複釃,紫姬複飲。數巡一過,紫姬朱顏已酡,醉態若柳,把手推杯,柔聲道:“奴奴……奴奴不勝飲了!”吳中女子,自稱奴奴,紫姬微醺之下,鄉音難禁。
聞聽這吳儂軟語,葉晝神魂顛倒。適時清風一過,燭影搖紅,隻見紫姬身上香雲紗衣微微敞開,露出一抹素肌,雙峰隱隱可見,唐明皇謂楊貴妃新剝雞頭肉的典故驀然兜上腦際,頓時心猿意馬,把持不住,攬起紫姬,向繡榻踱去……。
胸前瑞雪燈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全文閱讀妙手玄醫。二人柔情蜜意,相擁入帳。蝶憩香風,尚多芳夢;鳥沾紅雨,不任嬌啼。兩心歡洽,不知東方之既白。
宿酲已醒,紫姬對鏡梳妝,青絲如瀑,飛瀉肩頭。葉晝斜倚靠枕,看著愛人薄施脂粉,淡掃娥眉,心暢意快。畫舫載得美人歸,紅袖添香樂何如!人生快意事,莫過於此。
也許正是為了過於陶醉的緣故,船身驟然一傾,他沒有發覺。直到“咚”的一聲,銅鏡落地,他才警覺,翻身而起,匆匆結束,握劍出艙。
甲板上舟子仆役一個不見,偌大一艘船上鴉雀無聲。
畫舫打橫,漂在江心,江流蕩蕩,濁浪起伏。
葉晝一鎖眉頭,向船尾小心蹀躞,繞過廚房,自左舷回到船首,恰是環行一遭。十幾個下人竟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痕跡也未留下。而廚中灶上,卻還燉著梅芯蓮子羹,清香陣陣。
適才船身一傾,他匆匆結束出艙,不過一霎功夫,誰人有如許手段,翻覆**在不知不覺間?強敵環伺,山雨欲來風滿樓,何事一觸即發?
畫舫已不可用,當務之急,在於登岸。
葉晝轉身回艙,挑簾而入,“阿紫……,”他說,“快些收拾……,”話音未落,已是麵色如紙,怔在當地。艙內闃無一人,紫姬不見了!
蜂蠆作於懷袖,勇夫為之驚駭。葉晝呆了半晌,腦海中一片空白,甚麼人通天徹地,有挾太山以超北海之能?用這聲東擊西之計擄去了我的阿紫,他擄我阿紫作甚?阿紫……!
葉晝衝出船艙,拔劍四顧,隻見水天一線,兩岸蒼茫,佳人倩影,杳不可尋。
冷靜下來,細細思量,賊人從何而來,如何而去,必有遺蹤可覓,關心則亂,切莫被惶惑擾亂心神才是。重返船艙,仔細檢視。妝台之上,寶奩尚開,內中金釵銀環,珠釧玉佩,一樣不少。麵對珠寶一毫莫取,可見賊人專為紫姬而來。看情形,他們是屬意已久,覷準之後,一擊得手。然則紫姬一個弱女子,何人如此處心積慮,必欲奪之而後快?
出艙又再巡查一遍,哪怕發現一點蛛絲馬跡也好,誰知竟無。一籌莫展之際,卻見右舷下一隻小鞋,鞋底朝上,輕輕浮著。忙用篙撈上,把在手中一看,玫瑰紅麵子上繡一溜小花兒,正是紫姬之物。葉晝心中一亮,這分明是紫姬匆忙中留給他的線索。抬頭向右岸遙望,微雲之下,一處市鎮隱約可見。他將竹篙往水中一撐,借力淩空而起,落下時足尖點水,幾個起落,已在十數丈外,蜻蜓般掠上岸去。
此時正當順治十年五月,這處名叫王集的市鎮,經過連年兵燹,十室九空,所謂“多少少年亡,不見白頭死。”斷壁殘垣,觸目皆是,倍覺淒慘。葉晝本想穿鎮而過,轉念一想,此去恐怕多是窮鄉僻壤,在這鎮上預備些幹糧才好。放眼一看,蕭條的市麵上,一麵破酒招孤零零耷拉著,“隻此一家,別無分店。”他一腳踏入,迎麵一群綠頭蒼蠅嗡嗡叫著橫衝直撞,再一看,蒸屜裏的饅頭還算白淨,隻可惜上麵蒼蠅三五成群,好似閑庭漫步。一陣嘔,忙把伸出去的腳縮了回來。
“朋友,兵荒馬亂,前途未卜,將就些吧。”酒鋪中有人開口。
葉晝點點頭,道:“說的是,”進去坐下。
說話的男子約莫二十**歲,與葉晝年紀相仿,大口嚼著饅頭,麵前一碗濁醪。
葉晝吩咐:“店家,一壺酒,十個饅頭,帶走最新章節女神老婆愛上我。”
不一會,店家塞給他一個荷葉包、一個小葫蘆。他把葫蘆掛在腰帶上,拎著荷葉包,往桌上丟幾文錢,衝那青年頷首示謝,轉身出店。
出得店來,悵望南北;路在腳下,舉步千鈞。紫姬究在何方?是順流而下,循來時路徑沿途找尋,還是逆水而上,向徐州方向訪查?靜心細想,賊人為何選擇此處動手?若是劫得紫姬南返,此地瀕臨山東、安徽地界,斷無遲至此時方才下手之理。莫非有西潛或北遁之意?徐州地扼魯、豫、皖、蘇四省要衝,賊人無論西潛抑或北遁,必經是處。葉晝打定主意,決計北上。
過裏仁,經隴集,下邵店。一路上風餐露宿,連個打尖的地方都沒有,全靠那十個饅頭充饑。走了四天,沿途留意,紫姬還是音訊杳然。這天黃昏時分跨過駱馬湖,來到窯灣,總算找到一家稍象樣子的客棧投宿。梳洗一番,下樓用餐,一眼瞥見前些天在王集酒鋪中遇見的那男子。
葉晝近前抱拳道:“這位仁兄,咱們見過麵。”
男子抬頭看看葉晝,微微一笑,道:“相請不如偶遇,一起喝杯酒吧。”
小二添了杯箸,葉晝又叫了幾個菜,兩人對飲。
葉晝心情沉鬱,意興闌珊,那男子似乎也是思緒重重,魂遊天外。二人一言未發,酒幹肴殘,拱手作別。
進徐州城前,葉晝換了套葛布青衫,賊人既然躡蹤劫去紫姬,必然也認得他的樣貌,是以要改換裝束。加之數天未理的胡須,滿麵虯髯如戟,即便熟人,乍見之下也未必看得出他本來麵目。
“自古彭城到九州,龍爭虎鬥幾千秋。”徐州為古彭城,秦漢之際,西楚霸王項羽曾定都於此,世稱五省通衢,利來利往甚是繁華。惟其如此,茫茫人海中尋一女子,無異求草芥於曠野,談何容易。
一連數天,渺無所得,葉晝懷疑自己當初判斷有誤,莫非賊人南下了不成?眼看大千世界,烝烝蒼民,到哪裏去尋紫姬,難道就此勞燕分飛,天各一方,今生無緣再見?不禁意氣消沉,杯酒澆愁。
這日牛飲已多,昏昏沉沉,俯於桌上。隻聽酒樓掌櫃與人說話:“葛爺,小店在這徐州城中算得上是獨一份的百年老店了,這塊招牌還是嘉靖爺年間震川先生的手筆呢,”語氣甚是傲然,不看也猜得到他一定豎起了大拇指,“我們掌勺師傅的淮揚菜遠近聞名,好這一口的都到我們這兒來,你老不妨去打探打探,若說還有比我們更好的,”停了一下,下了狠心似的說:“你老把我的頭擰下來拿回去當夜壺!”
“嘉靖年間?噢,一百多年了,”那人身著戎裝,看樣子是個把總,“這麼說你們還是大明的忠臣囉?”
“那是,那是,”掌櫃搓著手,一迭聲應道,他忘了現如今是誰在坐天下。
那把總有意拿話擠兌他,聽他如此回答,正中下懷,一拍桌子,猛然吼道:“大膽,你活膩味了是怎麼著?現今可是咱們順治爺的江山,我看你該到閻王殿給大明盡忠去,來啊,”向手下兵卒遞個眼色,“給我拿下,”眼光一掃,“這店裏藏著不少反賊吧,給我搜!”
“哎喲,”掌櫃回過味來,嚇得腿一軟,撲通跪下來,磕頭如搗蒜,哀聲道:“葛爺,小的可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啊,葛爺,您就高抬貴手,放過小的吧,小的該死,說錯了話,您老就多多擔待吧!”見那把總鼻孔朝天,理都不理,一把抱住他腿,“您老交代下來的事,小的粉身碎骨也給辦好,小的這就派人去蘇州、揚州把當行的師傅全請來伺候著,您老就消消氣,放過小的吧最新章節間諜抓捕計劃!”一把鼻涕一把淚,從腰間解下一個錢袋直往那把總懷裏塞。
把總撐開錢袋看看,點頭笑笑,“看來這店裏是沒有反賊,全是良民,兄弟們,別搜了。”
掌櫃袖拭老淚,從地上爬起,顫巍巍的給把總作揖,“多謝葛爺!多謝葛爺!”
“我可告訴你,”把總湊嘴到掌櫃耳朵邊,“淮揚菜的好手盡快找,立等著用,到時候又不趁我們家小姐的意,哼哼,”一聲怪笑,嚇得掌櫃一哆嗦,“可別怪我沒照應到!走——,”搖頭晃腦,帶著手下揚長而去。
這把總如此囂張,氣得葉晝咬牙切齒,他若真是個滿洲韃子也還罷了,戰勝之餘,巧取豪奪,各為其主,未可厚非,可恨竟是個漢人,居然數典忘祖,狐假虎威,欺壓同胞。待要發作,未免累及旁人,正想尾隨出去,找個機會教訓他,忽聽掌櫃語聲哀愁,嘮嘮叨叨:“這可怎麼好,這可怎麼好,讓我到哪兒去找淮揚菜的好手,——哪兒還有比我們更好的?唉,這不是要命麼?”
這掌櫃姓許,旁邊有同情的,問道:“許掌櫃,這年月,誰不好惹,你怎麼偏偏結了這麼檔子冤家?”
“嗨,哪是我招惹的,”許掌櫃一拍大腿,痛心疾首的樣子,“店門朝東,客迎八方,生意上門我能不做麼?何況還是個官兒,哪敢不做他的生意!”
“他點甚麼你照單料理就是,難不成他還要鵪鶉嗉裏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麼!”
“若真是‘鵪鶉嗉裏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倒好了,畢竟有個名目,小老兒也好措手,難為的是一口咬定要吃淮揚菜,——。”
“淮揚菜貴店不是正拿手嘛?有甚麼難為的?”
“說的是啊,難為也正難為在這兒,小老兒這店裏的師傅輪番去他府上伺候,就沒一個讓他中意的。不中意你倒是換別家店麵啊,他還就耗上了,非要本店一手承攬不可,要不然——,您老也瞧見了,小店就開不下去了!”
“還有這樣擠兌人的,真是豈有此理,沒一點兒王法!”
有人撲哧一笑,很不屑的說:“韃子還懂王法?連他們的蒙古太後都耐不住寂寞,下嫁攝政王了,指望他們調教出來的漢奸走狗懂王法!”他說的是順治七年七月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下嫁皇父攝政王多爾袞一事,據說多爾袞同年十二月的暴卒與此不無關係。此事在漢人中間一時傳為笑談,有機會就拿出來譏嘲幾句,聊解心頭之恨。
許掌櫃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莫談國事!莫談國事!”續道:“還有更氣人的呢,也不知那官兒家裏生了怎麼一個刁嘴的小姐,就那麼難伺候,筍要吃春天的,蓴菜要吃秋天的,點心要杭州樓外樓的,米粥要鮮花百果的,——這還是聽得懂、辦得到的,還要吃甚麼曉露清羹、玉葉芙蓉——淮揚菜裏哪兒有這兩味啊?……。”
葉晝一把揪住掌櫃衣襟,道:“你說甚麼?”聲音發顫,兩眼圓睜,象要噴出火來。
“我……我沒說甚麼啊?”掌櫃腿一軟,又要跪下,一看這位衣著普通,不是官兒,腰一挺,底氣又足了,“你幹甚麼,快放手,我這店裏的夥計可不好惹!”
發覺自己失態,葉晝忙鬆手致歉,道:“小可聽許掌櫃說得太氣人,真想揍那官兒一頓,一衝動,拿您老當那官兒了,您老別在意。”
“不打緊,不打緊,”原來是為自己報不平的,許掌櫃擺擺手,扭頭喊跑堂,“來啊,給這位小兄弟沏壺茶全文閱讀我和NPC有個約會。”
葉晝拱手謝過,道:“小可有一事不明,請許掌櫃指教。”
許掌櫃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有甚麼幫得上的盡管吩咐小老兒。”
葉晝道:“我看適才那狗官不過是個把總,怎地這麼大的排場,他家小姐挑樣揀樣倒象是大戶人家的?”
“嘿,小兄弟有所不知,”許掌櫃索性坐在葉晝身邊,細細道來,“那把總叫葛彪,不過是個跑腿的,他家小姐呢,才從南邊來,原說是一路北上京裏去,船差不多到了京口,可巧趕上張侯服和張玄箸兵入長江,直逼瓜洲,隻好棄舟登岸,陸路到了這兒,——小兄弟,你道他們住進了誰府裏?”掌櫃神神秘秘,壓低了聲音,“雲龍山上!”
葉晝還等著下文,許掌櫃卻袖著手不言語了,拿一對老眼覷著他,莫測高深的樣子。
“雲龍山上?”葉晝莫名其妙,“雲龍山上怎樣?”
“嗨,這你都不懂!”許掌櫃頗有點失望的樣子,“雲龍山上不就是佟府?”
“哪個佟府?”葉晝還是不明白。
旁邊有人插嘴:“還有哪個佟府,佟玄謨嘛!洪承疇手下第一等的親信,永曆元年幫著韃子元帥巴山抓陳大樽先生的大漢奸!”
“入了他府的女子,”許掌櫃左右看看,沒有礙眼人,方才道:“十有**是搶來的!”歎口氣,“不知又是誰家的姑娘遭殃了,”想到這位小姐害得他破財還免不了災,不知去哪兒找“曉露清羹”和“玉葉芙蓉”給她吃,補了一句:“嘴這麼刁,也不是甚麼好貨色,哼!”
他哪裏知道,“曉露清羹”和“玉葉芙蓉”,正是葉晝魂牽夢縈的愛人紫姬所嗜之饌,莫說他店裏不會做,普天下除紫姬與葉晝,就無人識得,因為這兩道菜乃是紫姬慧心獨創,葉晝為之命名,影射二人之間兩件閨房秘事的佳肴。這位“小姐”山珍海味,南北大餐,甚麼都不吃,偏偏點這麼兩道菜,不是紫姬又會是誰?用意何在,不言自喻。所以適才葉晝乍聞此名,驚喜激越之下方寸大亂,一把揪住掌櫃。
會了鈔,葉晝出門,繞過項羽閱兵的戲馬台遺址,折而南行,腳步加快,須臾即至雲龍山麓。四下蕭廓,不見有何府邸。循山路而上,不久便是“岡頭醉倒石作床,仰看白雲天茫茫。”的東坡石床。隻見幾個綠營兵正懶洋洋的從石床邊走過,其中一個把總,正是葛彪,手裏拎著點心盒子,嘴裏夾七雜八哼著豔調:“好哥哥,略住住,吃了茶去。不合你來遲了,我又接了別的……,”走路打擺子、擰麻花,想必是敲了許掌櫃的銀子,去灌了一肚子黃湯。
“葛爺,”有個兵丁埋怨道:“咱們可真夠窩囊的,整天給一個小妞支使得團團轉,一點兒好處撈不著,虧您還樂得起來。”
“你算個甚麼東西,敢教訓老子?”這兵丁可能是葛彪的親信,他隻把眼睛一瞪,沒有發作。隨即派頭一端,道:“你小子還嫩呢,你沒聽李師爺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下麵的他想不起來了,隱隱約約有個影,憋了半天,才道:“雖不能至,看一眼也不錯。那麼漂亮的妞兒,隻怕你這輩子也沒見過;別說沒見過,做夢也夢不到。再說了,”涎臉一笑,“你知道佟大人要把這妞送給誰?把她伺候好了,以後在那邊提一句‘葛把總挺能辦事的’,咱不就飛黃騰達了?小子,好好學著點兒吧,放長線釣大魚。”
“那是,那是,”那兵丁滿臉堆笑,“小的哪能跟葛爺比,葛爺想得深,看得遠,前程遠大,以後還靠葛爺提攜最新章節荒島噩夢!”
說話間,進了一座宅子。葉晝往裏一瞟,果然是“侯門似海”,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防守嚴密。他本來打算著尋得是處,憑自己一身武功徑直打將進去,救出紫姬,未必是甚麼難事,看這情形卻是不能了。即便沒有護院高手,深宅大院,回廊曲折,房舍鱗次,不知凡幾,到哪裏去尋紫姬?這麼大的宅子藏個把人,就算沒甚麼密室幽所,隨便一撂,還不象仍粒石子到太湖裏,一下子就無影無蹤了!
環宅小心察看地勢,發現宅門不遠處有一座亭子,甚是古舊。近前一看,隻見匾額上橫寫三個大字:“放鶴亭”;字跡平實、樸素,而不失汪洋浩大的氣息,正是蘇東坡的手筆。葉晝瞬時想起坡翁的《放鶴亭記》:“彭城之山,崗嶺四合,隱然如大環,獨缺其西一麵,而山人之亭,適當其缺。春夏之交,草木際天,秋冬雪月,千裏一色。風雨晦明之間,俯仰百變。”騁目而望,西南腳下,樹影婆娑,煙波浩渺,正是潺湲八十餘頃的雲龍湖。
“這狗窩建在這麼一個地方,真是糟蹋了大好湖光山色!”
回到客棧,時辰尚早,葉晝潛運內力,閉目養神。能夠做的,紫姬都做了,接下來就看他的了。紅顏知己,切不可負,他心情激蕩,隻覺紫姬用心良苦,如若失之交臂,惟有一死而報了。
更深之後,腰纏烏金軟劍,身著夜行之衣,葉晝從東麵上山,繞到佟宅右側,縱身上了房頂,悄沒聲的一間屋子一間屋子搜索過去,琉璃瓦當,飛簷拱獸,水一般從腳下流過,足踅摸了兩個多時辰,焦灼加之期盼,汗透衣衫,整個宅子扒梳了才不過東南一隅,而天色已曨曨放亮,院中侍衛往來巡邏,更見頻繁,一旦為之察覺,打草驚蛇,有功虧一簣之虞,隻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