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傳統教育裏,晚輩是不能打罵長輩的。
我恨她,卻無法泄憤。
拳頭捏得嘎嘎作響,一貫保持體麵的媽媽竟先我一步,一邊哭一邊扇舅媽巴掌。
巴掌聲混著舅媽的哭喊,我卻一點也不舒暢。
二姐回不來了。
再也回不來了。
明明還有一個月,她就成年了。
我盯著舅媽的眼睛,恨入骨髓。
我記起舅媽喜歡燒香念經,她一貫相信她拜的那些神佛能給她帶來好運。
我砸了她重金買來的假佛像,碎片滾落在她身邊,她瑟縮著動也不敢動。
我說:「因果循環,你總會遭報應的。」
如今徐向陽重病,她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也算一點點報應。
我一邊燒紙,一邊念叨:「二姐,等他倆下去了,你可得膽子大點,揍他們,狠狠揍他們。」
「誒?」媽媽疑惑道,「這是什麼?」
她指著墓碑上的「徐盼娣」三個字。我湊過去仔細瞧,發現上邊有劃痕。「盼娣」上被人打了叉,重新刻上「暖冬」二字。
徐盼娣的字樣被改成了徐暖冬。
我怔住。
二姐從前說過,等她成年就自己去改名,改成徐暖冬。
她再也不要為了弟弟而活,她要為自己活。
她也想過反正弟弟已經盼來了,讓舅舅舅媽帶她去改名,不然同學總是笑話她。
舅媽同意的時候,她還高興了許久。
結果去了才知道,舅媽想把她的名字改成徐旺娣。
她撒腿就跑了,還故作不在乎地和我打趣,安慰自己盼娣總比旺娣好聽一點吧。
笨蛋,明明一點都不好。
倘若那年冬天她暖和地度過,也不會落下病根,現在應該健健康康的。
6.
舅媽不依不饒,找上門來了。
她求我去做腎源匹配:「要是結果不匹配,我一定再也不來打擾你們!我發誓!」
所以呢?
意思是要是匹配,就要逼我換腎啦。
舅舅跟在舅媽後邊,懷裏揣著個手機。
他低著頭什麼也沒做,任由舅媽肆意妄為。
也對,二姐去世,大姐走了,徐向陽是他唯一的孩子了。
這個男人在家庭裏隱身這麼多年,麵對妻子的惡行、女兒的悲慘無動於衷,好似惡名都是舅媽一個人的,但他又何嚐不是悲劇的推手。
但凡答應,都是對我人格的不尊重。
「滾。」我演都懶得演,隻想送她這一個字。
我轉身就想走,她卻往前撲抱住了我的腿,力氣大得要命。
媽媽過來幫我掙脫,推搡間舅媽被推倒在地。
我抓住時機,把她像滾水桶一樣,滾出了門。
媽媽瞬時把舅舅推了出去。
砰地關門,幹凈利索。
隔著門又聽見舅媽的哭嚎,哭得像唱的一樣,都能哼出個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