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流熏忽然明白。兩人遠隔的距離,就彷如這水中月與天邊月的距離。看似近在咫尺,卻隔了天地。
“十歲那年,表兄從市集裏得來這本《飲水詞》咱們偷偷傳看如獲珍寶,吟誦罷滿嘴餘香,還要偷偷將鬆花小箋抄的這冊詞集東掖西藏。”
“急得咱們偷偷去取哥哥這本納蘭詞去翻看,恰是爹爹來書房。我一慌,就將書順手夾去了哥哥案頭的那摞書冊中,可爹爹卻偏偏是來取這些書抽查哥哥窗課的。”
方春旎不禁一笑,笑靨如蓮花般清雅,仿佛陷入往事的沉思,眸光裏滿是幸福。
“是旎姐姐急中生智,故意碰倒了一旁的書架,書冊砸去案上,亂作一團,才將那本納蘭詞遮掩過去,否則,真不知哥哥又要被爹爹如何責罰呢?”流熏也記起往事,不無感慨,“可惜那書冊從架子上砸下來,打傷了姐姐的額頭,至今還留了一塊疤。”流熏不禁看她一眼。
方春旎隻顧用赤足拍打水麵,自得其樂,將那長長的飄在湖水上的紗裙漸漸拉回,她微微抬起頭看一眼流熏說,“其實你隻知其一,那本書冊掉落,我本是能躲的,可是……”
流熏眸光裏立時透出驚訝,方春旎悠然自得地戲著水,慨歎一聲,“若非傷了人,鬧出些動靜,舅父如此老謀深算之人如何那麼容易被個孩童的障眼法蒙混過關?”口中卻篤信道,“隻要是能救他,粉身碎骨我都在所不惜的。”
一陣靜默。
“姐姐的心計,不是是時過境遷人大心大看不懂了,還是流熏從始至終就不曾斟透?”流熏道。
“為了笑兒今夜來梨雪館的事兒?”方春旎淡然,“不過是玨表兄不想讓你得知,有意讓我瞞了你。本是宮裏為太子醫治痼疾調方子的事兒,你若知道反不如不知……”
流熏凝視著她的眸光,透出幾分失望,旎姐姐分明在扯謊,分明在拿她當做傻子般瞞哄,不知是旎姐姐自視頗高,還是低估了她的才智。但流熏唇邊仍掛著慧黠的微笑,就那麼盈盈地笑望她,不置可否,似在說,“是真是假,姐姐心知肚明。”
方春旎心頭一凜,似有些窘態,忙避開她的眸光反問,“從什麼時候起,你不再信姐姐的話了?”
“從什麼時候起,姐姐開始同流熏隔心隔肚了?”流熏的眸光淩厲直逼。
方春旎詫異地打量她,渾然不解,停了腳下拍打波麵的愜意含嗔問,“你這妮子,這是瘋癡了?說些什麼昏話?”
流熏隻笑了望她,悠悠道,“那流熏倒是要請教姐姐了。小五耍弄的那隻獼猴,聽聞是峨眉山而來,並且,那不是隻普通的獼猴,是峨眉金頂的‘不老金絲獼猴王’”
方春旎身子一抖,險些墜落樹幹,她一把抓緊樹枝,驚惶中定定神,斂住笑,眸光卻倏然犀利,鎮定地望著她問,“你,去查我?”
什麼祈福求子的“子午猴”?什麼“馬上封侯”的命裏缺“猴”,這番鬼話迷惑了所有人,封氏竟然深信是沈孤桐從中作怪在報複她,所以狗咬狗的自相殘殺,手段無所不用其極。若是沈孤桐一朝得知方春旎在暗中算計他,不知會如何反撲報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