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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長眼睛啊,想死是不是!”騎馬者邊大罵邊扯住韁繩,黃馬一聲勁嘶,騰起前腿,停下。

隻見那人是一相貌清秀的男子,可神態卻女裏女氣,說話聲像捏著嗓子,尖細刺耳。

旁邊的賣菜老農一邊收拾掀翻在地的菜一邊咕噥:“作孽喲,明明是鬧市,還騎這麼快,不道歉,反倒先罵人。”

聞言,男子臉色一沉,揚起馬鞭抽向說話的老農。

眼看老農就要受皮肉之苦,樂正初寒放開平凡,一個反手,將鞭子抓住,冷冷說道:“她並沒少長眼睛,我看,是閣下少長了樣東西。”

那男子聽這話刺中心中痛處,臉上一陣扭曲,於是手上用力,想將馬鞭奪回,抽打這個多管閑事的人。但馬鞭另一端卻被樂正初寒牢牢握在手中,紋絲不動。他惱羞成怒,暗暗積聚內力,奮力一拉。誰知樂正初寒卻瞄準時機,在這時放手,男子不防,反倒摔倒在地,跌得四腳朝天,引得眾人哈哈大笑。

男子狼狽站起身,撿起地上的馬鞭,正想向樂正初寒狠狠抽去。卻被一個聲音製止:“大膽,還不快住手!”

聲音不大,但卻同樣的尖利。

同時,一匹馬駛到跟前,一個胖胖的中年男子從馬上下來,走到樂正初寒麵前,對著他拱手鞠躬,眼睛眯成一條縫:“哎呦,原來是樂正公子啊,好久不見,將軍可好。看看,都怪我教導無方,這小兔崽子有眼不識泰山,居然冒犯了您……還不快來給公子賠罪!快跪下,對,給我跪好了!……樂正公子,您大人不計小人過,看在我的薄麵上,就饒他一回吧。”

“既然是沈公公求情,那就算了吧。”樂正初寒微微一笑:“隻希望公公今後多提醒手下,別在鬧市騎馬,以免傷人。”

“當然當然,長生,還不快起來!”中年男子踢了手下一腳,轉而對樂正初寒笑道:“樂正公子,我們奉了劉公公的命辦事,遲了恐怕耽誤,先走一步了。”

“公公慢走。”

沈常貴帶著吳長生登鞍上馬,揚鞭而去。從頭到尾一直笑著,仿佛那笑容是天生長在臉上。

直奔了三裏地,兩人才停緩下來。吳長生怯怯問道:“公公,剛才那人是誰啊?”

“那是樂正將軍的獨子。樂正語這人詭計多端,軟硬不吃,並且是太子那邊的人,以後看見他要饒遠點。”

吳長生連忙答道:“是。”

“走吧,咱們還得快去找到花自媚那個小賤人呢。”

“公公,那花自媚究竟犯了什麼罪?劉公公命我們必須將她除去。”

“私自離宮,便是死罪。不僅如此,還跑去慕穀偷東西,慕逸天是好惹的嗎?不自量力。如果因為她而暴露了弄花宮,那事情就大了。”沈常貴口氣很緩和,但越是如此,越讓人背脊發涼。

這邊廂,平凡看著騎馬遠去的兩人,問道:“他們是什麼人啊?”

樂正初寒拍拍手上的灰塵,說道:“沈常貴,太監劉自謙的兒子。”

平凡詫異:“太監也有兒子?”

“當然是認的。這幾年,劉自謙在宮中的勢力是越來越大,不僅是幹兒子,許多官員還千方百計認他做幹爺爺呢。”

“原來如此。”平凡點點頭,接著忽然想起了什麼:“對了,剛才謝謝你救了我。”

樂正初寒抱著雙手,眯眼看著她,“我很奇怪。”他說:“你居然笨到連馬都避不開,又是怎麼追了青州雙匪幾百裏都沒被殺?”

平凡張張嘴,又合上,但想了想,終於忍不住,輕聲辯解道:“剛才是因為在想事情,才沒有注意到那匹馬的。”

樂正初寒並沒有理會她的解釋,他粲然一笑,嘴角勾起個迷人的弧度:“不過,你竟纏了他們幾百裏,還真是固執呢。”

平凡忽然有些恍神,她發現,這個樂正初寒笑起來還真好看,不,應該說,他是自己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他的眉毛和爹爹一樣黑濃,鼻子像文叔叔一樣挺秀,嘴像孫公子一樣薄而漂亮,他的眼睛,像……

一塊黑玉,墨黑的瞳眸,清澈冷冽。

平凡低頭輕撫著被他握過的手臂,那上麵似乎還留有微微的燙熱。

回到將軍府,衛亂玉笑著迎上前來:“正要派人尋你們呢,怎麼去了這麼久?”

樂正初寒在黃梨木椅子上坐下,品著下人送上的蒙頂黃芽,輕描淡寫地道:“那兩個人嘴比較硬,多花了些功夫。”

“平凡,去了這麼久,一定餓了吧,我馬上吩咐開飯。”

樂正初寒看母親一眼:“李懷天他們回來了?”

“竹淚臨走時說晚上才回來,估計兩人遊山玩水去了,咋們也別等了,來來來,菜齊了,快吃吧。”

這時,樂正初寒起身,冷淡而禮貌地說道:“抱歉,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看來今天中午隻有我們兩個人吃飯了,平凡,快坐下,嚐嚐這道清蒸鰣魚,好吃嗎?”

平凡夾起一小塊放進嘴中,隻覺魚肉鮮嫩,入口即化,且口感清香,回味無窮,忙不迭讚道:“很美味呢!”

“是嗎?那就多吃點。”

平凡點點頭,但並沒有再動筷子,她看著衛亂玉,小心翼翼地問道:“夫人,你聽說過弄花宮嗎?”

衛亂玉停頓下,鎮定地回視平凡:“沒有,我沒有聽說過弄花宮。”

平凡並未死心,斟酌片刻,說道:“那夫人,據你所知,我娘是……是商人之女嗎?”

衛亂玉放下筷子,微笑地看著她:“平凡,最清楚你娘事情的人,是她的丈夫。”

平凡愣住,隨即低下頭,輕輕說道:“我明白了。”

衛亂玉給她夾著菜:“別不開心,下午我帶你出去逛逛,順便買些衣料,首飾,女孩子總得打扮打扮……”

平凡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麼也不能入睡。

下午和樂正夫人逛了那麼多地方,也乏了,應該像昨天那樣,沾床便睡著才是。但弄花宮三個字卻像烙印般刻在腦海中,越想,頭越是熱痛。

一個時辰後,平凡終於放棄,起身,套上件白色兔毛披風,踏上荷花繡鞋,開門走了出去。

門前便是一座湖,湖中有間單簷六柱圓亭,連著九曲回廊,優雅別致。

平凡順著走廊來到亭中,在石凳上坐下。

月華如水,流瀉在湖邊柳樹上,好似愁色滿柳。湖水明澈,反射著銀白的月光,如鍍上層寒霜。在這樣一個初春的深夜,天地間有種清寥淒寒的況味。

忽地,一陣笛聲隨著冷冷的空氣飄來,有幽幽的哀思。

平凡詢聲回頭,卻意外發現吹笛者是樂正初寒。

他倚在窗邊,閉著雙目,手指輕輕按動笛孔,一曲隱帶淒傷的曲子緩緩流曳而出。額邊的散發經夜風一吹,在白玉般的麵容上微微拂動,為整個人平添了絲溫柔與哀思。

平凡正呆呆地聽著,笛聲卻戛然而止——樂正初寒發現了她。

平凡連忙轉身,想回房間,可沒走幾步,便被樂正初寒叫住:“幹嘛見我就躲?”

“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平凡急忙解釋。

樂正初寒好笑地看著她:“我有說你偷聽嗎?行了,隔這麼遠說話,別把其他人吵醒,進來吧。”

走進他所在的屋子,平凡才發現這是間書房,東麵並排放置著三具梨花木書櫃,滿滿的全是書。北麵則放著一張梨花木書桌,上麵堆放著硯台與筆架,還壓著疊瑩潤的硬黃紙。一隻紫毫筆隨意擱在筆山上,飽蘸著墨,可主人已無心書寫。

雖說叫了她進去,但樂正初寒並沒有再說話,依舊倚著窗。平凡輕咳了一聲:“你今天好像不怎麼開心,是我惹你生氣了嗎?”

樂正初寒轉過頭來:“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

“你中午沒有吃飯,剛才晚飯時也沒見到你,所以我想……”平凡頓了頓,小聲道:“我想,是不是你不想陪我去監獄,但夫人強逼你去,所以你心裏不痛快……”

“和你無關。”樂正初寒低下頭,將笛子放在手中輕輕摩挲著,隔了會,忽然問道:“你呢?陪我娘逛了這麼一天還不累?怎麼不睡覺?”

“我……睡不著,總想著弄花宮和我娘的事。”

“還是沒問出什麼嗎?”

平凡失望地搖搖頭。

“關於你娘,真的一點也不記得?按說五歲也應該有些懂事了,不至於完全忘記才是。”

平凡垂下眼:“可是,我就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樂正初寒走到書桌前,將硯台合上,緩緩說道:“那就別想了,你現在過得也挺讓人羨慕的,別破壞了。”

平凡意外:“你羨慕我?”

“當然,”樂正初寒眼中閃過一絲戲謔:“整天傻乎乎的,什麼都不懂的小孩,誰不羨慕。”

平凡咬咬唇——早該知道他沒好話。

“記得嗎?我們以前是見過麵的。”樂正初寒繼續說道:“那時候你大概也是四五歲的年紀。”

“哦?”平凡好奇:“那時我是什麼樣的?”

“那時候的你……”樂正初寒嘴角一勾,拖長腔調:“是個好哭鬼。”

“啊?”

這時,一個小丫頭走了進來,手裏捧著漆盤,上麵裝著幾樣熱騰騰的點心,細聲細氣地道:“少爺,慕姑娘,夫人讓奴婢給二位送宵夜。”說完,放下漆盤,便急急告退。

平凡詫異:“夫人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她有什麼事是不知道的呢?”樂正初寒夾起一個水晶蒸餃,細細品嚐著,閑閑說道:“做好準備,明天夠你受的。”

“恩?!”

要到第二天,平凡才知道樂正初寒的警告並非虛言。

在早飯時,樂正夫人突然問道:“平凡,你臉色不太好呢,一定是昨晚和初寒聊太晚了吧。”

平凡再怎麼也料不到樂正夫人會當眾這麼說,一時怔住,不知該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