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了一陣後,豐年似乎想起了什麼,他趕忙止住哭聲,並迅速擦去臉上的淚水,看著媽媽小聲哼起兒時的歌謠來:“小板凳,土地排,好吃酒,好打牌,姨媽姊妹天天來,大馬拴在梧桐樹,小馬拴在刺龍台,一對鵝,飛去飛來接外婆,外婆不吃油燙飯,要吃清水煮鴨蛋……”
聽到哥哥唱起兒時那首熟悉的歌謠,細細立刻停止了哭聲,小茹和護士們也止住了抽泣,因為大家都發現豐年媽媽聽懂了兒歌的內容,也不像剛才那樣害怕了,而且還在靜靜的聆聽著。小茹和細細也跟著豐年念唱起來:“……外婆不吃油燙飯,要吃清水煮鴨蛋,鴨蛋黃黃,留等娘娘,娘娘洗碗,去拿燈盞,燈盞漏油,漏到繡球……”
豐年媽媽一邊聽著這熟悉的旋律,一邊目不轉睛地看著豐年,她似乎想起了些什麼,嘴裏也輕輕的跟著唱起這首歌謠,圍觀的人有知道這首歌謠的也跟著哼唱了起來:“……燈盞漏油,漏到繡球,繡球鼓鼓,引來老虎,老虎爬岩,摜出兒來,兒呀兒呀你別哭,媽媽背你去外婆家吃臘肉,精一片,肥一片,吃得我兒——胖——嘟——嘟……”
當這首熟悉的歌謠哼唱完後,豐年媽媽已經滿臉淚水,原本驚恐的表情也恢複了正常,眼神裏再也看不到一絲恐懼。隻見她朝著豐年慢慢地走去,並伸出了顫抖的雙手,而此時的豐年已是滿臉淚痕,他見媽媽向自己走來了,也趕忙向媽媽伸出了自己顫抖的雙手。母子倆的雙手越靠越近,最後終於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我的兒,媽媽好想好想你呀!”
媽媽說完這句話,眼睛裏噙著的淚水就撲簌簌地流了下來,豐年也哽咽著說道:“媽,豐年也想您,天天都想。”
“豐年,媽媽對不住你,對不住奶奶,”媽媽一邊說,一邊用顫抖的雙手捧住了豐年的臉頰,“媽媽每天晚上都夢到你和奶奶餓著肚子,站在咱們家院門口等著我回家。”
“媽,我也經常夢到您帶著細細回家了……”
“都是媽媽不好,媽媽不該聽信唐得福那個黑骨頭的話,扔下你和奶奶去鎮上榨油坊做工,那是個騙局,是人家給媽媽挖的坑……”
“媽,您別難過,豐年知道您是身不由己,豐年從來都沒有怪過媽媽,奶奶也沒怪您,她臨終前還囑咐我一定要在家裏等著媽媽,她說您總有一天會帶著細細回來和我團聚的。”
豐年說完,已泣不成聲了 。
“豐年,你別哭,也別害怕,媽媽回家了,以後你和奶奶就不用餓肚子了,媽媽會努力的種好咱們家那一畝田和兩畝地,隻要媽媽夠努力,我們一家老小都餓不著……”
媽媽一邊說,一邊幫豐年擦去臉頰的淚水。豐年也一邊幫媽媽擦,一邊笑著回答:“媽,以後您不用幹活了,豐年現在已經是大人了,有使不完的力氣,我能養活媽媽和細細了。”
“對,我家豐年最聽話,最懂事了,等幾年你就長成大人了,到那時誰都不敢再欺負咱們孤兒寡母,以後你還要賺很多很多的錢,要把咱們向家的房子和田地都贖回來,還要送奶奶到省城的醫院去看病呢。等你長大了,媽媽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媽媽說完,還像小時候一樣把豐年摟到自己懷裏,並一臉欣慰的笑了起來。而豐年也緊緊的抱著媽媽,幸福的淚水卻止不住的流淌著。此情此景,讓在場的人都潸然淚下,小茹跟細細更是泣不成聲,但為了不打擾豐年和媽媽團聚,護士們悄悄的把她們倆和圍觀的人叫出了病房,並輕輕地掩上了房門。
房間裏就隻剩下豐年和媽媽母子倆了,他們誰也沒有再說什麼。兒子靜靜地靠在媽媽的懷裏,安詳地享受著那闊別已久的溫暖和慈愛。而媽媽則輕輕地撫摸著兒子的後背,甜甜地回憶著曾經和兒子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豐年在媽媽溫暖的懷裏安詳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三天後,豐年離世的消息在甘唐堡傳開了,整個村都沉浸在一片悲傷之中,無論大人小孩,男女老幼,還是曾經討厭或是喜歡他的人,都為他的離世感到難過,尤其是那六個被他救下的孩子和他們的家長更是悲痛不已,當他們知道靈車要把豐年的骨灰送回村裏,每個人都自發的給孩子們穿上孝服,披上麻衣,站在村口迎接豐年的靈車。村幹部也提前在村口搭了一個簡易的靈堂。
當載著豐年骨灰的靈車緩緩駛進甘唐堡村口前那條並不十分寬敞的石子路上時,道路兩旁早已聚集了數百人,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有認識豐年的,也有不認識他的,但是每個人手裏都捧著一炷點燃的青香,表情凝重地看著靈車緩緩的從他們身邊經過,那些年齡大的婦女則流下了傷心的淚水,人群中不時傳出哀歎和惋惜之聲。而一場聲勢浩大,且又是自發的追悼會也在豐年的骨灰放到村口那個簡易的靈堂前後拉開了序幕。
隻見派出所所長甘小滿拿著一張追悼詞,表情凝重地走到了靈堂前。他先向靈堂正中央掛著的豐年遺像鞠了一躬,又給守在骨灰盒前的細細和小茹鞠了一躬,然後轉身向縣公安局派來的領導和鎮政府的工作人員,以及派出所的同誌們和村裏村外的父老鄉親鞠了一躬,最後才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簡易的講台前開始致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