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醒人已經到了水中,笑了笑道:“今天是二格格的壽辰,就當我給她賀壽了。”二格格隨阿醒行入水裏,朝和卓咧嘴一笑,語氣卻甚是淒涼,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阿醒喜不喜歡你嗎?呆會你就知道了。”
事已至此,曦淳跑出來做裁判,道:“我喊開始你們就憋氣。”
阿醒嗯了一聲,道:“我準備好了。”二格格也道:“我也準備好了。”大清入關,一統天下不過幾十載,受到漢文化的侵蝕甚淺,故而皇親貴族間依然帶有滿人的秉性豪氣,亦是野氣和倔強。有時他們的爺爺輩甚至會帶他們打獵後生食動物,就是為了讓他們記著祖宗打拚天下的不易。所以他們對阿醒和二格格的行為,有一些鄙夷,又有一些敬佩。
他們畢竟來自關外,渾身匪氣,並未完全漢化。
曦淳抬手一舉,又重重往下一落,道:“開始!”兩個姑娘都是坦坦蕩蕩的,並不想占對方的便宜。她們幾乎同時將頭潛入水中,蹲在池底。玟秋沒來得及攔住阿醒,焦急不已,忙從侍奉膳食的丫頭手裏搶過一塊拭手的巾帕,緊緊守在旁邊。
阿醒從小到大從未碰過池子裏的水,連洗手都沒用過。開始時她有些掙紮,但不知怎地,當她走進水池時,忽然就暗暗下了狠心,自己絕不能輸。她也不明白,自己是因為不想輸給二格格,還是,不想輸了赫舍裏和卓。她從未試過憋氣,在水底時,她睜開了眼睛。耳邊聽不見任何聲音,眼前是一片碧幽的顏色,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粼粼水光。
她忘了自己在和二格格打賭,隻是恍惚的想,哦,原來水底是這番模樣。
真是好看極了。
慢慢的,她有些呼吸不過來,可是水底下好美,她還想再看一會,於是又忍了忍。直到有一雙手拽住自己的胳膊,將她整個撈起,陽光猝然臨現,她才知道自己贏了。
不是她贏了,而是二格格昏了過去。
拽住阿醒的人是和卓,二格格昏倒在水中,是曦淳抱著她去喊白大夫了。阿醒喘不過氣,腦子空白一片,刹那間連自己在哪兒都不知道。和卓拉著阿醒走上岸,直接往旁側的小憩閣走。他抿著唇,什麼話都不說,那懾人的氣息讓阿醒覺得有些害怕。
她渾身水淋淋的,下池子的時候,她脫了鞋,剛才也沒顧得穿,此刻光著腳踩在石子路上,生疼生疼。和卓走得快,一點都沒意識到,他也濕透了,他很生氣。進了屋,丫頭們慌裏慌張拿來幹淨的巾帕和衣物,阿醒在左邊房間,和卓去了右邊房間。
自始至終,兩人都沒說一句話。
和卓沉著臉,麵無表情,立在屋中任由丫頭們伺候穿戴。不過片刻,有小廝來稟告,道:“主子,白大夫說二格格並無大礙,隻是睡著了。”和卓鬆了口氣,道:“知道了。”小廝見和卓沒別的吩咐,便卻身恭謹退下。和卓洗了把臉,開門走進廳中。隔著一扇門簾,阿醒就在裏麵。他立在門檻後,背著雙手,望著簾子上的湘繡竹紋,傻了似的一聲不吭。
有奴婢出來,一頭撞見和卓,唬了一跳,福身道:“給爺請安。”
和卓重重咳了一聲,玟秋聽聞,便悄然退到花廳,朝和卓笑道:“郡主已穿戴好了,大人請進。”和卓朝玟秋笑了笑,便挑簾入內。書院裏沒有女子衣裳,阿醒又沒得防備,丫頭們隻能拿來和卓的衣服給阿醒應急。此時阿醒穿著和卓的一聲藍色長袍,散了半身青絲,端直坐在窗前梳頭,另有一個奴婢舉著一方銅鏡給她照著。和卓徐步走到阿醒身後,阿醒從鏡子裏看見他的身影,胸口沒來由的一悶,竟有些擔心他生氣。
他不說話,她也不知從何說起。
兩人沉默一會,還是和卓打破尷尬道:“你且放心,二格格沒事,白大夫說她隻是睡著了。”阿醒放了心,低聲道:“那就好。”和卓道:“剛才的事,肯定會鬧到宮裏去。”阿醒從鏡子裏看著和卓,道:“你怕被皇爺爺訓斥嗎?”和卓依舊麵無顏色,道:“你呢?”阿醒頷首想了想,道:“要訓一起訓,我不怕。”和卓問:“那你後悔嗎?”
阿醒雙唇一抿,璨然笑道:“後悔什麼?我贏了,就應該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