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第二天,那小黑屋就又莫名其妙添了一個小嬰兒。而這還是一男孩兒。不過,這小嬰兒有些奇怪,自從被老朱頭抱回來以後,就停止了哭聲。隻有在餓的時候,會象征性的哭一下。吃東西也不挑,不拘什麼都吃。而且,也很少生病,十分好養活。
大概是他潛意識裏覺得自己沒有嬌氣的資格吧。從小,就很懂事,不挑食,不挑衣服,而且很會看人眼色,嘴也甜,也勤快。
大概是因為太懂事了,這小棄嬰倒是很讓老朱頭意外。老朱頭有心疼愛,但因為自己已經多年沒怎麼說話,而且口音不通,反倒顯出了生疏客套來。
大概那男孩兒打小就從村民和小孩子的嘴裏猜出了自己的身世。自己打小便無父無母,收養自己的又是一又老又醜又窮的佝僂小老頭,從小便遭受到各種的欺負和侮辱,被人打被人罵。罵自己是野孩子,是沒人要的小雜種,罵收養自己的老朱頭是“蠻子老豬頭”……。所以,那性情就逐漸變得陰鬱了起來。平時也少言寡語,幹完活之後,沒事就一個人待在屋裏或者是山坡上,默默發呆。
到了上學的年紀,需要給孩子入個戶口,當然也就需要給孩子取一個像樣的名字。那老朱頭想到那信封上的“袁”字,大概應該是這孩子的姓氏,當時,腦子一下子就出現了“臬”這個字,就索性給他起名為“袁臬”了。
當然,這個“臬”字很生疏,不僅難為了上戶口的工作人員,也為日後教袁臬的老師們帶來了各種的難堪。
(但就是那老朱頭在寫下這個“袁臬”倆字的時候,他的大名也就隨之被提起了。
原來,這老朱頭深藏不露,竟是寫得一筆好字。待他填完了報表之後,就被派出所的工作人員軟硬兼施著又寫了幾個指定的大字。分別是“厚德載物”和“自強不息”等常用的題字。那字真是氣派,亦行亦楷,力透紙背,健勁蒼黃,有飛龍欲出之勢。
名聲一出,求字者就多了起來,但那朱德昌卻並不買賬。給千金不賣。而且,還把那小黑屋的門緊緊閉上,打死也不開。
這下,把所有的人都得罪完了之後,他就又恢複了“老朱頭”的稱號,甚至被那些求字而不得者恨恨冠之以“老豬頭”的稱呼。)
袁臬上學之後,倒覺自在了很多。他感到自己終於找到了一點安慰了。他喜歡書。各種書都喜歡。但他最喜歡的是語文。當小學時讀了第一首古詩後,他就癡迷了進去。
那老朱頭看他那麼喜歡讀書,倒也著實高興。就把積存下的幾個錢,給了他,他歡歡喜喜去鎮裏的新華書店,盡數買了古學經典回來了。
這個時候的袁臬,是真心實意叫著“爺爺”的。
但,大多時候,他恨這個“爺爺”。他恨著所有的人。
不知道別人是從什麼時候學會“恨”的。有些人也許太過幸運,一輩子都品嚐不到“恨”的滋味。但很明顯,袁臬不在此列。相反,他屬於那種極其不幸者。他是在三歲的時候,就第一次嚐到了“恨”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