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州某火車站
三號候車大廳內,播音員清脆的聲音響起:“從柳州開往滄州的727次直達列車已到站,請乘車的旅客們立即到指定站點上車。”
當即將輪到她們檢票的時候,夏柚忍不住地再一次問夏夕:“真的不需要去說個再見嗎?”
夏夕點點頭,將手中的火車票遞給了檢票員,隻聽得“哢嚓”一聲,完好的火車票上便留下了圓形戳口。一如她的這次柳州之行,有些東西一旦留下便已留下,再也回不到那個當初了。但是她也知道,她已經沒有退路了,隻能往前走。
看了她一眼,夏柚隻好沉默著跟上。
古人雲,離地三尺似神仙。她們穿行在蒼茫荒野上,匆匆一瞥身後的柳州,卻已過去了好遠。窗外沒有什麼值得觀賞的景物,黑壓壓的一片——她們是乘著淩晨走的。夏夕說這樣才能趕上元旦慶演。
夏柚知道,她隻是不想給自己,也不想給藍柯留下一個機會,和一個回旋的餘地。她沒有揭穿她,隻是默默地遂著她的願,半夜從暖呼呼的床上爬起來,幫她收拾好行李,登上了回家的列車。
列車時不時地穿過還住著人家的田野,匆匆留下黑夜中的一抹燈光。和轉瞬即逝的墨林黑鬆不相同的,是那仿佛不知疲倦似的,勾勒出絢爛夜空的璀璨煙火。那些煙火,斑駁多樣,炫耀無比,仿佛是要與那片沉靜的原始星辰爭相競放。
夏柚癡迷地看著被點綴的五彩斑斕的星空,恍然大悟,是啊,今天是元旦了!
以往的元旦節,他們四人總會各自搬張小凳子,圍坐在家門前的小巷子裏,看每家每戶張燈結彩,燃燭鞭炮的喜慶,傾聽那人人發自肺腑的美好的新年願望。但是今年的這個跨年之夜,她隻有在前行的列車上和姐姐兩個人寂寞地度過了。
卜兒的行蹤經常飄忽不定,也就算了,但是她又忽然想起了獨自呆在家裏的夏實。兩天了,他一個人呆在家裏應該不會出什麼意外吧?她有些擔心起來,有點希望火車開得快點,再快點,她想盡早地回到家裏,確認他是否平安。
那個小家夥,從來不懂得照顧自己。
但是驀地,她又自嘲地笑笑,都說要任他一個人獨自飛翔了,還管那麼多幹什麼呢!連姐姐都不擔心……
想起姐姐,她微微偏頭,看著坐在她右側,已經淺淺入夢的夏夕,不由得蹩起眉來——難道她就連在睡夢中都這般困擾和不踏實嗎?難道他們真的要成為她用一生的幸福來交換的包袱嗎?
她突然有些厭惡自己。
從第一眼看見這個世界的時候開始,她就不曾認真地對待過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她總是將這個活生生的世界想象成她的一場夢,一場聚散離合、生老病死都理所應當的夢境。
她遵循著上天的安排,靜靜做著這場短暫而虛幻的美夢,不張揚,亦不幹涉。
她沉溺在這份安逸中,享受著前生所厭惡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她在享受著這刺激而驚險的旅程,所以那天,即使她有能力救下過世的父親,她也漠然選擇了袖手旁觀。她像一個永遠不知道滿足,充滿了惡趣味的孩子一樣,不斷地從周圍人的身上——或幸福,或傷痛的情緒中,索取著她想要的所謂的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