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爹叫少恭,是這司命府的神君,整日裏眯著一雙醉裏桃花眼,著了一身泛白的素色袍子,及拉著鞋子在院子裏要麼喝酒要麼下棋要麼蒙頭大睡,有時候實在悶得不行也去凡間逛逛戲園子。總而言之,除了正經神仙的事他不做,其餘的,他都做。
據他說,他有不少酒肉朋友,甚至那一千多年前封了靡音洞震了魔女冕的無量神君也曾是他拜了把子的好兄弟,隻是既然關乎酒肉,這朋友二字便值得推敲。
這個叫莊遙的,便是其中的一個。
爹爹說他不同,這不同之處,我想了想,大概是他帶來的酒是獨一份的桃花釀。
當年爹爹掌著這命簿子,雖然好酒好色好吹牛,可再怎麼不濟也算是個有著穩穩當當幾千年修行的上仙,卻成日裏被這隻有八百歲的小子唬的暈頭轉向。連自己七百歲上暗戀無量女君的事都全盤交代了,末了,還紅著眼睛唏噓相見恨晚,就差沒有以身相許。我在旁邊揪著他的頭發覺得丟臉丟的沒邊兒,不就是喝了人家一壇桃花釀嘛,這掛了三千年的老臉都不要了。
要說起那時的我,其實也是個不頂事的。長了一張妖妖豔豔的錐子桃花臉,心裏精明,腦袋裏糊塗。自以為天賦秉異比我爹爹高了幾丈許,卻是比我爹爹搶先一步掉了坑。
莊遙就是一個衣冠華美的禽獸,而本尊我,就樂嗬嗬的給他當了酒飽飯足之後剔碎肉的牙簽。
不隻是隻牙簽,而且是隻極容易滿足的牙簽。
我爹爹不是個溫文爾雅的神仙,卻對把我培養成一等一的淑女事業寄予了極大的熱情。每個晌午我剛睡了兩個時辰,就被爹爹按在桃花樹下那張小石凳子上學習琴棋書畫。
那時我最大的愛好還是吃一種來自人間的美味——酸酸甜甜的糖葫蘆兒。
我把手指頭含在嘴裏,流著哈喇子盯著爹爹手裏的糖葫蘆兒眼睛滴溜溜的轉。
爹爹把我的腦袋一轉,讓我看那串不知道為什麼畫的奇形怪狀的符號,邊說:“跟你老子念,關關雎鳩······”
我用一隻眼角偷瞄著糖葫蘆兒念道:“跟你老子念,關······”
爹爹歎口氣,把冰糖葫蘆一點點的從竹簽上取下來,把種子去了喂到我嘴裏。
我每次吃的津津有味,爹爹一臉苦大仇深。
後來我三百歲上終於認全了簿子上的字,我爹爹每天興高采烈地提著酒去串門,逢人便誇他閨女是神童。盡管無尚早在一百八十歲時就認全了這些字。
待到我五百歲時,莊遙背靠著紫星海邊的礁石,一字一句的把關關雎鳩讀給我聽,我才知道,那一串串奇奇怪怪的符號,出自他的口,便美得不像話。
其實我除了上房揭瓦偷吃糖葫蘆兒也有比別的小神仙高出好幾截的體魄和狠勁。可是爹爹不許我學那些個打打殺殺,一再強調我是個淑女。所以到了快五百歲上,我還沒有一個拿的出手的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