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上元節回來,便成了一個勤奮的學生,抱著那琵琶日裏彈夜裏也彈,小織籠表達了多次抗議我也權當她是嫉妒。
現在想來,我那時可真是爹爹不孝的閨女。
爹爹說:“有些熱情是好事,就怕沒把別人融化了,倒是把自己燒著了。”
說實話,爹爹雖然大多數時候不大精明,可是時常冒出幾句話來,細思起來似乎還是有些道理。隻是我那時滿腦子裝著莊遙,實在沒有時間去細細思量爹爹的話罷了。
我勤奮的程度就是我那冷若冰霜的師傅也有些愕然,三個月後便強製我休了三天的假,淡淡的撇我一眼道:“再這樣下去,你這雙手就別要了。”
無尚看著我紅腫的像蘿卜一樣粗的手指頭很是難過:“琵琶彈得好彈不好又有什麼關係,你若真是想聽,我來彈給你聽。”
我自然知道無尚的琴彈得好,他爹娘總覺得這些都關乎一個正統神仙的尊嚴,以至於無尚端個碗都是四平八穩,目不斜視。以至於他到了一百多歲仙力已長卻始終不能對我輪下那一巴掌。無尚是個真真正正的君子,淡泊如水,溫文爾雅,待人接物不過分親近也不刻意疏遠,一切都掌握的很是恰到好處。即使對於他不甚關心的大局,有必要表態時他也是儒雅謙和的娓娓道來,使那些很是倚老賣老的神仙也禁不住點頭稱是。
我皺著眉含了一根手指頭,火辣辣的疼,不就是一雙手嗎?莊遙交待的,就是要我的小命,我也定會乖乖奉上。
無尚下次來時便給我帶了精致的護甲,一點點的幫我纏上:“你若嫌麻煩,我每天幫你纏。”
我打了個冷顫,哈哈大笑:“要不要這麼肉麻兮兮。”
他微微笑了笑,不再說話,眼裏點點的落寞疏離。
有一次他用手整理我亂糟糟的小辮兒:“你為什麼不能喜歡我呢?”
“嗯?誰說我不喜歡你?”我奇怪的轉了頭看他。
他把我的腦袋轉回去:“別動,剛弄好的又被你弄亂了。”
我笑嗬嗬的塞到嘴裏顆糖豆子,咯嘣咯嘣的嚼著:“可是我是不會像那些無知思春小少女一樣意淫你的。”
他給我弄頭發的手便頓了一頓,聲音依舊溫和,卻是有些認真:“為什麼?”
“喂!”我回過身去點點他的腦門:“你可是有夫之婦呀。”
他並沒有避開,也沒有笑:“隻因為如此?”
見他這幅認真的模樣,我有點不確信的問他:“莫非你是很享受被所有的少女婦人意淫?”
他伸手輕拍了下我的頭頂,笑道:“想什麼呢,隻是奇怪我這個風流倜儻溫潤如玉的謙謙貴公子怎麼就入不了你的眼?”
我認真的想了一會兒,似乎也沒個所以然,遂笑道:“你小時候成天被我欺負,又是彈腦門又是撕衣服,你麵子裏子究竟是個什麼狀況,我比她們都清楚呀。”說完嘿嘿的笑,這當然是胡編亂造,要說這麵子裏子的差異,我才是應該被嫌棄的那個。
無尚似乎當了真,皺著眉毛苦笑:“策略錯誤,當君子當成孤家寡人了。”
三百年後我才曉得那是怎樣的一個絕望的心境,他可以愛一個比你遲了幾百年走到他身邊的人,卻單單沒愛過你。
如果我遇見那時的無尚,一定會笑著拍拍他的肩:“別難過,看,都還回來了。”
當年我聽見莊遙大婚的消息時,生生把那鎖我的施了仙法的鐵鏈子掙斷了,憑著那雙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的胳膊一路打到北大門,心裏唯一的一個念想便是旁人的話都不可信,唯有莊遙一字一頓的告訴我,我才信。
後來我搖晃著身子站在了莊遙的宮殿前,看到了從雕龍畫柱後麵嫋嫋婷婷走出來的莊遙的妻,我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
如若那個人長得和我有七八分像,我就權當他是找了個我的替身,倘若那人和我有三四分像,我便相信莊遙的眼神不大好使,甚至那人沒有一點兒像我,聲音會似我幾分,我也願意說服自個兒莊遙對我有些牽扯不清的情義,可是當那可人兒輕輕巧巧叫了我一聲是個男人都會酥到骨頭裏去的阿縷,我渾身的血口子便像泉湧一般冒出大片大片的血來。
我便信了這宿命不由人,當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無尚是個君子,君子總是比較容易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