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遠之的聲音幽幽響起,他像是話劇演員在念一段老掉牙的台詞。沒有語調的起伏,沒有感情的收放,甚至沒有心跳動的感覺,他隻是將它以最直白的方式念了出來。
下一刻,拳頭定在了空中。男生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什麼東西觸動了他心中最柔軟的那塊地方。
“那些話還記得嗎?是你在離開羅蘭德之前對坐在你麵前即將被你揍的這個人說的。”新學期一開始,卓遠之就在一次無意中看到了他們對話的整個過程,從那次起他開始注意宇文這個冰冷的男生,而宇文也就此和他正式杠上了。
還記得那個時候,他對眼前這個揚著拳頭的男生有種男人之間的敬佩之情。有勇氣去麵對一段失敗的人生,並且高喊著要重頭再來,那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現在看來,他雖然努力想實現當時的誌氣,隻是現實毀了他的誌氣。
茫然的眼望著仍沾著血汙的宇文,他想起來了,他完全想起來了。他想起了自己的誓言,想起了他當時丟下宇文,獨自向訓導處走去。那一路上他想著要如何如何勇敢地接受所有的後果,鬥誌昂揚地想找回一個“重新”,整顆心充斥著打敗宇文寺人的信心。
接下去,他經曆了被羅蘭德學院退學,申報學校屢屢受挫,不得以他回了家卻被認為是有辱門風趕了出來。為了生存,他四處找工作,沒有高等學曆他隻能這裏打打工,那裏打打雜,混口飯吃。老板找理由克扣他的薪水,同事欺負他,客人責難他。終於有一天他發作了,打了店裏的老板,結局就是他被扭送到警局,留下一個永遠也抹不去的案底,認識了一幫黑道上不成器的小混混。他的人生,早已不再是他原本想要的人生。
宇文寺人說得沒錯,那不全是他的錯。是這個人將我推出了天堂,我卻就此走進地獄,是我……是我自己放棄了可以擁有的一切。
他的手緩緩地放了下來,捂著臉開始哭,沒有聲音,淚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滾落,滴落在腳邊為花草所吞噬。
站在原地,卓遠之深沉的眼眸容納他全部的身影,在他看來,這隻是一個被全世界遺棄的孩子,無論他用什麼方式向世界宣戰,其實他真正想打敗的隻是自己。走過去,他拍了拍男生的背,什麼也沒說,黑色身影與淚水包圍的身軀靜靜相對。
就像一道獨立於世界的風景,原本還失去理智的男生在黑暗麵前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在倒影中他發現了自己缺少的那一部分,黑暗將它贈送給他,於是他成了一個完整的圓。仇恨像殘缺,被圓排擠在外。
在宇文的眼中這簡直是不可思議:憑什麼?憑什麼那個梅菲斯特隻要一出馬任何事情都能輕易地解決,憑什麼我費盡心思想讓“羅蘭德”走上聖潔之路,結果卻隻換來別人的嘲笑,連我自己的父親都不願意我留下,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局?我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