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漪瀾殿。
笪瑤垂退坐在後殿的窗台上,用手撥弄著那鐵質鎏金戒指上的方珠。
突然,聽見有人小步往這兒來。她不著痕跡的拉高袖子遮住中指上的戒指,口中則問,“是清逸嗎?”
“是奴婢。”
清逸娟秀的麵容從屏風後露出來,不畫自黛的雙眉,玲瓏有致的身段,在五個東齊宮娥中最為出挑。許是正因為如此,才不得真公主待見,一向負責殿外的活計。後來夜螢負責排班,也延續以往,鮮少敢讓清逸在殿裏當差。
直到夜螢去了廚房,笪瑤讓四個宮娥輪流侍奉。她逐個了解了她們性子和身世,才知道唯有清逸早已雙親過世,孤身一人。又見清逸心思細膩,話少內斂,倒是比夜螢還多一份穩當,便把她提拔成了大宮女,近身伺候。
“有什麼事?”笪瑤衝清逸一笑。
後者正詫異公主怎麼坐在高高的窗上,聞言斂正神色,道,“是小胡安公公來傳話,說皇後娘娘請您去鳳棲宮呢。”
又去?笪瑤不覺皺眉。
昨日王皇後才請她去商量除夕宴的安排,說是商量,其實皇後主持後宮多年,每年負責的大小宴席不下百場,哪怕是最隆重的除夕宴也早已駕輕就熟。更何況離除夕宴隻剩九天,宮裏要添置的新器具,要采辦的酒菜,要安排的人手,以及各宮各主該得的新行頭早已準備妥當。
所以昨日去到鳳棲宮,皇後不過跟笪瑤說了大致流程,讓她看看擬好的清單,順道聽幾句恭維話也就結束了。
笪瑤苦思冥想也猜不出皇後今日為什麼事情找她。
這廂清逸已搬了小凳到腳邊,笪瑤踩著凳麵,由清逸攙著。剛走下窗台,腰身突然一緊,伴隨著‘嘶’的一聲,竟是窗台外側有突出的木刺把裙子勾住了。
蠻好一幅漂亮的蝶撲百花的百褶裙麵,就這麼硬生生的扯出了道兩寸見長的口子。
清逸又心疼又愧疚,連番道自己該死。
笪瑤知道這裙子是從東齊帶來的,不論繡技還是縫納的手藝都非西楚可比,想來原來的公主也甚喜歡,清逸才會這樣。忙道,“不礙事,回頭送去衣工坊補一補就是。”
回頭又指吩清逸,“回頭讓人來把窗裏窗外檢查一下,若留這隱患,將來紮傷人手就不好了。”
“是。”
兩人說著一同往專置衣物的隔間走去,裏麵滿滿當當都是公主的衣服,如今擱置的還隻是冬天一季的。
可笪瑤哪裏有時間一件件從箱子裏抽出來看,此刻走過去,也不過隨意指了件果綠江綢長裙。
她喜歡這色活潑。
等清逸幫忙換上身,笪瑤才發現棉裙上麵繡的是隻穿雲鳳凰,是衝皇後儀製的。
笪瑤當即脫了,另換了一條煙紫色繡一樹瓊花的收腰長裙,花蕊由五顆米粒大小的珍珠串就,隨著裙裾微步帶起點點盈光,外麵套她時常披的那件墨綠春綢貂皮鬥篷。
小胡安見笪瑤出來,隔著老遠便從凳子上站起來,笑眯眯的道,“給太子妃娘娘請安,娘娘金安。”
“公公辛苦了,下回差小太監來也是一樣的。”笪瑤看了清逸一眼,後者上前虛扶起小胡安,順便把一隻裝著小銀豆子的荷包塞到小胡安的袖子裏。
小胡安隔著袖管掂了掂重量,笑意更濃。他道,“娘娘客氣,能來您跟前說話,是奴才的福分。”說罷,伸手往門口一禮,“娘娘請吧。”
鳳棲宮和漪瀾殿離的不算遠,以往笪瑤喜歡走去,今日見門口擺了架軟轎,四周蒙著厚實的布簾,想來是皇後怕她吹冷風,便也沒有推辭坐了轎子。
小轎兒一搖一晃的往前,笪瑤閉目想著皇後可能挑起的話題,等轎子停下掀開簾子看去,她發現是停在一處園子裏,而非以往常走的鳳棲宮正門前。
清逸上來扶她下車,笪瑤借機四看,軟轎前後都非漪瀾殿的人。她克製住心裏的疑惑,故作鎮定的問小胡安,“皇後娘娘今日是邀本宮來遊園子嗎?”
“娘娘移步,隨奴才再往裏頭走一段便知。”小胡安似答非答,一副不能多說的摸樣。
笪瑤也不是不知道體諒宮人當差的難處,可此刻身處的園子著實太過陌生,腳下的磚石簡樸無花,不像鳳棲宮中物什。而周圍參天的大樹枝冠茂盛,也無法遠眺其他宮殿的飛簷來判斷所處方位。
再看打頭領路的小胡安,笪瑤又瞧不出有何異樣,心道難道是她太敏感了嗎?
這時路過轉彎,視野豁然開朗,顯出一片頗廣的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