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龍曜宮內外三步一兵,五步一崗,滿是值夜的親衛軍。
徐岑從正殿裏走出來,對角落裏招招手,“莊新。”
笪瑤踏著夜色走上前,“徐將軍有何吩咐。”
“去拿壇酒,送到廢院去。”
笪瑤握槍的手一緊,低聲道,“將軍勸勸吧,陛下最近總常喝酒。”
徐岑苦笑,告天大典臨近,本該是楚皇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可惜一直沒找到太子妃的下落。也不知從哪一天起,他們變得隻能眼睜睜看著楚皇每日處理完政務就埋頭喝悶酒直到一醉方休,第二日又早起勤政。
再這樣下去,的確不是個事情。
徐岑微歎口氣,拍拍身前這個小個子的肩膀,見他眼中滿是憂慮關切,心說段成飛看重的人果然有情有義。但是,徐岑沉聲道,“這不是你該說的事情,快去拿酒吧。”
“是。”
笪瑤飛跑去禦膳房要酒,臨到廢院之前,又悄悄兌了小半壇子水。
東宮的廢院自從上次燒毀之後,楚風命人在一個月內重修如舊,這幾乎是他親政之後做的最勞命傷財,不講道理的事情。
此刻廢園外有些冷清,隻站了為數不多的幾個士兵,也許是徐岑事先囑咐過,沒人攔住笪瑤詢問。
她飛快的抱著酒走進去,迎頭撞見徐岑手下的一個副將走出來,對她揮手,“趕緊去漪瀾殿,陛下剛走,去那兒了。”
笪瑤又扭頭跑到漪瀾殿,徐岑果然站在外麵,看臉色不是很好。見了笪瑤,他隻冷淡的吩咐了句,“小心送進去,別耽擱。”
“是,屬下知道。”
她放輕腳步推開殿門,隻見一道淡淡的燭光投射在裏麵。
楚風隻留了一盞燈,人靠在床榻上,側對著門,昏沉的光線模糊了他臉上的神情。
孤燈之下,人影落寞,笪瑤心頭一滯,不覺停下腳步。
頓了片刻,才單手托酒,輕聲轉進門,在身後合上門,小心的把酒送到楚風手邊。
這一次終於近了,看見了他微抿的薄唇,如劍的眉宇,燭光在那一側,照的高挺的鼻子投下濃墨般的陰影。他一動不動的閉著眼眸,似乎是睡著了,可眉間的皺起又像在訴說著無盡的哀涼。
笪瑤看的有些怔楞,忽覺一道冰冷的目光刺來,同時手腕劇痛,如被折斷。
楚風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龍目耀如星辰,也冷峻至極,他緊扼笪瑤的手腕,帝王氣勢逼人臉龐。
“陛下,酒。”笪瑤額頭上冷汗淋漓,低聲提醒。
楚風掃了眼手邊矮幾上的酒,又看了眼這個麵色蒼白,不敢痛呼出聲的小兵,慢慢鬆開手。
這時,‘啾啾’兩聲鳥鳴從天而降。一隻小鳥兒落在笪瑤肩上,歪頭用它烏黑的小眼睛衝笪瑤看,似乎認識她一般。
楚風苦笑,“原來它也是肯親近人的。”
可卻從不親近他,每次都好像避仇人一樣,離得遠遠地。或者在籠子裏,投射出哀怨的眼神。
笪瑤不敢亂動,怕驚了肩上的鳥,也怕楚風對她生疑,粗聲解釋道,“這鳥養於深宮,屬下是第一次見。”
鳥兒卻立馬‘啾啾’了兩聲,似乎在罵她說謊。
楚風聽不懂,眼看著小鳥,落寞的道,“你果然還是喜歡這裏,在淑芳宮就不吃不喝,到了這裏連叫聲都歡快了。”
聞言笪瑤環視四周,發現漪瀾殿內的陳設一點沒有改變,還是她走時的樣子。連她匆忙換下來的衣服也還在屏風上搭著。
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湧上心頭,她連忙垂下眼睛,感覺到鼻息間酸的厲害。
在她肩上跳了幾下的小鳥展翅飛起,落在屏風上的衣服上,扭頭繼續看她。
楚風從榻上坐起,兀自斟了杯酒,遞到唇邊。
笪瑤不忍見他如此,低聲勸道,“飲酒傷身,如果娘娘知曉也不會希望陛下如此。”
楚風聞言卻是搖搖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小鳥兒身上,似乎透過它看到了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
沒她的日子,跟醉有何區別。
倒不如一醉方休,至少還能在夢裏見麵。
楚風仰頭,毫不猶豫吞下杯中酒。
甘甜的純釀,隻留下滿嘴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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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怎麼話不多?”
段成飛看笪瑤一回來就坐在角落裏,她抱著膝蓋,下巴頂著手背,悶悶的似有心事。
笪瑤搖搖頭,扭頭換了個姿勢,把臉枕在手上,看著窗戶外即將亮起的天色,淡淡的道,“一晚不睡,現在想睡又睡不著,難受的。”
其實真正讓她難受的,是今天晚上的楚風飲酒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