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吉安醜惡的話語傳來,站在楚兵中的笪瑤扭過頭,隻看見楚風臉色平靜無波,薄唇微抿,眼如古井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幕,然而平靜之下,是一種更為可怕的洶湧。
不遠處的莊明月眼裏隻有笪吉安,她氣的發抖如同全然沒有感覺到楚風的存在。
這樣的畫麵就好像命運的嘲諷一樣,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他愛過她,即便這種感覺已經淡了,也仍然存在於記憶。
他感恩她的家族,可以原諒她曾經的背叛和虛偽。
他感懷於她失去他們的孩子,極盡全力在物質上彌補。
可這一切,她棄如敝屣。
當他第一次懷疑她和王皇後、和東齊人聯手的時候,還以為她在報複他三年的不聞不問,那種巨大的內疚勒的他重新拾起對她的愛,而遏製住了對笪瑤的初次好感。
可這一刻,他才明白,他錯了。
她不在乎他的保護,他的彌補,他的愛戀,眼前的這個莊明月,她真正陌生的已經不再是三年離別帶來的區別,而是徹頭徹尾的心和身。
楚風的嘴角慢慢的勾出了一個清晰的弧度,“兕王喜歡,盡管帶回東齊。”
說罷眼眸一垂,掃了旁邊一下。
烏達雙手捧著一張泛黃的紙送到笪吉安床前,道,“這是宮女芳華的宮籍證明。殿下收好。”
笪吉安邪眸一眯,人沒有動。
看來楚風已經完全不打算承認床上的女人是西楚未來的貴妃,而且他帶她出宮的時候也的確是以宮女芳華的名義。
麵對氣定神閑的楚風,笪吉安臉上也慢慢帶上了白天一樣熱絡的笑容,他道,“大半夜還勞煩楚皇親自來一次,是吉安失禮了。”
“春宵一刻,朕也不忍叨擾,兕王留步。”
“不送。”
“客氣。”
楚風移步,西楚士兵如潮水一般的隨他離去。
貴館的東齊廳裏,瞬間恢複平靜。
這一局,他們誰也沒輸。
這一局,他們亦都自損三千。
一個沒能換回皇妹。
一個痛失未來貴妃。
然而,維持了近百年表麵文章的東齊西楚,終於也在這一夜,徹底撕開了他們的偽裝。
楚風/笪吉安,他日再見,不戰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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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楚宮,楚風一反常態,沒有去漪瀾殿,而是走下車攆,徒步去了淑芳宮後的梅林,在林中的一個蒼天梅樹下駐足半宿。
天將亮時,楚風返身早朝,臨行前道,“把那棵樹拔了扔掉。”
“是。”
徐岑答應,轉身吩咐的時候,笪瑤自告奮勇留下來做這份苦差。
“那就你吧。”
徐岑頷首,帶著其他士兵走了。
笪瑤蹲在樹下,掏出匕首,刨了一會,從泥土下拉出一隻男子手掌大小的錦盒。
深埋地下數年,錦盒外觀已經老化,原本的朱漆剝落,是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
盒子上的暗扣是一種類似九連環布局的木鎖,隻有撥動的次序正確才能打開錦盒。
這是一段隻有她和楚風知道的故事,關於十五歲的楚風和十三歲莊明月。
故事的開頭,他們對未來充滿憧憬和希望。
故事的結尾,他在這裏站了一夜,露水打濕了身上明黃色的龍袍,也渾然不覺。
而她在數步之外,不願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