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一次漫長的昏睡,笪瑤醒來,她好像一顆深埋在地底的種子,在厄長冬日的洗禮之後,破土複蘇,一切過往都如雲煙。
此時正值正午,明媚的陽光穿透窗棱照進來,淺青色的軟帳中一片溫暖柔和。
她伸手擋了下眼睛,讓雙目慢慢適應光亮,然後聽見一個風淡雲輕的聲音響起,“醒了?”
帳外一道修長的身影靠近,淡淡的影子落在帳上,帳中光線頓時略暗。下一刻,軟帳被一隻手卷起,息川很自然的在床畔坐下,問她,“好些了嗎?”
與他的每一次說話都有種久違好友的親近自然,笪瑤慢慢的坐起來,道,“我好多了。”
似是一種默契,兩人都沒有主動與對方提起之前的笛聲和笛聲代表的人。
沉默了一會,笪瑤問,“我們現在在哪裏?”
“船上。”息川略略一頓,細道,“我在北上離國的路上,眼下還在東齊境內。”
笪瑤隻是略一思索,便點了點頭,“還在密江,那離西楚也不算遠。”
既然東齊和西楚有一段以密江為界,那麼舟行江上,要說清到底在哪一國境中,隻需看是偏近那一邊江岸。所以事實上,離對麵的國度也無非隔了百丈水麵而已。
“你想去西楚還是東齊?”
說這句話的時候,息川看似平淡的眼神卻把笪瑤臉上的細節都看在眼裏。
她微微一愣,然後側著頭,似乎真的在認真的思考究竟往哪一個國家去,沉靜的目光輕柔的落在某個點上。
息川安靜的等待她的回答。
不論是東齊還是西楚都還將麵對追蹤逃跑,可經曆了葉家兄妹和段成飛的悲痛,非但沒有打倒這個女子,反而讓她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一種破繭而出的燦爛。
她會珍惜眼前的每一個時刻,因為這些才是離世的那些人希望她好好把握的東西。
她再不會把這些美好消磨在逃跑,恐懼,和迷茫之中。
活著,便要生如夏花般絢爛。
如此一想,笪瑤坦誠的看向息川,道,“我想周遊四處,看一看不一樣的風景,也許也會走到某個地方就此定居下來。可是眼下,還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
笪瑤屈起雙膝,隔著被子抱著自己,發現息川的目光落在她的左臉上。
不用照鏡子,也知道那裏是大火留下的紅印。
笪瑤很坦然的讓他看著,也沒有從息川的目光中看到平常人眼裏常有的惋惜或者嘲弄。
他抬起手,輕輕的劃過她的左臉,溫涼的觸感留下的同時,一如既往不帶絲毫曖昧或者褻瀆。
片刻後,他放下手,道,“或者你也可以隨我去北離看看,先在船上休養幾日,再答複我也不遲。”
淡淡的語氣,就好像他這個人,永遠不會給予壓力。
笪瑤剛要點頭,門外響起兩聲不輕不重的敲門聲。
息川回頭淡道了句:“進來。”
房門開了,走進來一名十七八歲的紅衣女子,手托著一盞內放瓷碗的木盤來到息川身邊。女子放下手裏的東西,然後一點表情也沒有的站在邊上,目不斜視的候著。
濃鬱的藥味飄來,笪瑤打量著她,女子五官深邃,麵容異域,明顯是塞外人。以息川的個性,似乎就算是身邊的下人,也該是親近好相處的性格,何況塞外人不分男女都相當豪爽好客。
何故這個女子卻這麼冷傲?
笪瑤想了一圈,發現女子的眼睛從始至終都沒給過自己正眼,可微挑的眼梢卻無時無刻不在冷掃自己的方向。
笪瑤的嘴角不覺了然的勾了起來,耳聽息川介紹道,“這是染顏。”
北離之北就是塞外,草原上的民族和離國交易往來密切,千百年來也不時交火。
如果息川是北離人,身邊有個塞外人其實並不奇怪。
笪瑤想著,聞到藥的味道更加濃烈了,是息川把藥碗遞到了她的麵前。
“我的?”笪瑤意外,感覺自己睡過以後,渾身上下沒有一絲不舒服,為什麼還要吃藥?
那股苦味,笪瑤排斥的皺了皺眉,拒絕的往後躲避。
奴巷三年試藥的過程中,她無論麵對多苦的藥都不會皺眉,可事實上,她是從小討厭喝藥的人,很小的時候都需要有人哄著有梅子吃才肯捏緊鼻子灌下幾口。
而今,這股討厭勁變本加厲起來。
“我不難受,能不能不喝?”她撅嘴,哀求的看向息川,清澈的眼眸裏有一點兩點亮晶晶的東西正在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