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陽照,北風吹。
雪峰之下,融化的雪水彙聚成溪流,涓涓南下。默默同行的兩隊龐大人馬至此終於停步。順流往南,就是密江。翻山而過,便是北離,往西數裏,則是西楚。
冷冽的風從息川和楚風之間穿過,一白一黑並駕齊驅的兩個人,完全不同的兩種氣質。在他們身後數丈遠的地方,是各自氣勢磅礴的便裝部將。
“還請楚皇留步吧,有緣,自然後會有期。”
風淡雲輕的聲音響起,息川出塵的眼睛在陽光下,光彩流轉,無人看的出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對麵霸氣絕然的楚風,不屑的冷哼了聲,道,“朕讓她跟你回去,不代表就此放手。”
“自然,一年之期還未結束。”息川頷首。
楚風又是冷冷斜過去一眼,雖然言辭不甘,彼此心中都明白,莫說一年之後,便是十月之後她就將生下息川的孩子,有了血脈的紐帶,從此以後楚風都不可能再把人從息川身邊帶走。
此刻的息川有大把的用詞可以落井下石,但,勝而不驕。絕代風華的男子嘴角牽起一絲淺笑,誠懇的道了句,“多謝楚皇成全。”
聽聞這字謝,楚風撇撇嘴,抬眼看著息川身後寂靜無聲的馬車,沉聲道,“你讓她真的幸福,讓朕道謝都可以。反之——”
帝王冷笑一聲,聲音冷厲的道,“反之她若受到一絲委屈,就是踏平北離,朕也要把人帶走。”
“無需楚皇的軍隊開到上郡,隻需莊新說要見你,我也會心甘情願送她到帝都。”謙謙君子修潤如竹,波瀾不驚的附加了句,“畢竟楚國是她的娘家。”
言下之意,他已經贏了,不會阻止他們繼續聯絡,反正楚風是她的娘家人而已。
“好!”楚風爽快一笑,對方有自信給她幸福,他也有氣度祝福。
駿馬上的君王手指天空,朗聲道,“侄兒出生之日,朕將送上雲女峰南側為禮!”
須知,難以翻越的雲女峰一直是西楚和北離各自的天然屏障。若雲女峰完全歸入北離,從此以後,西楚要麵臨的北方軍事壓力將大翻百倍。
但若無極大的軍力自信,楚風也不會做出如此承諾。
看著對麵那個張揚如日的一代天子,息川誠然道,“息川代吾皇陛下多謝楚皇厚禮。”
楚風眼鋒一閃,沉聲反問道,“明人不說暗話,你明明就是沈韻川,直接說聲收下不是更爽快?”
“看來就算我說不是,楚皇也不會相信。”那白衣出塵的男子緩緩一笑,道,“她不喜深牆束縛,楚皇隻稍相信,即便我是,也會為她擇靈秀之地,逍遙此生。不過——”
息川話音一轉,眼中難得閃過一瞬犀利的道,“前提是楚皇沒有妨礙我北離的宏圖大業。”
“哈哈。”楚風撫掌而笑,朗聲道,“如果你真不是,那朕實在好奇沈韻川究竟有何魅力,能擁有你這樣的好幫手。”
“能得楚皇這句讚詞,亦是北離之幸。”
朗朗乾坤,青山不改。再多的路也有走到盡頭的一刻,再多的話也有道盡的時候。
兩個男子對視一眼,上天讓他們注定是一雙對手,終將在天下大和的硝煙中再見,也讓他們成為最堅定的盟友,誓要讓心愛的女子遠離世間一切的煩惱。
“楚皇,一路順風。”
“公子,此行珍重。”
互道一聲別,兩騎駿馬各自嘶鳴,往不同的方向馳去。
一騎回到北邊的馬車邊,勒韁停步,像一道溫柔而柔韌的無形屏障,擋住北方的風雪。
一騎衝向西邊,踏溪而過,激起冷冽的水聲。一線清澈四濺的水花中,楚風回頭,目光轉向那被息川守護著的馬車,眸中柔情萬丈,千般不舍。也終是無聲回首,策馬如風,一路西去。
“他走了。”
息川清淡的聲音響起,馬車內依然寂靜無聲。他心頭一歎,真寧可她罵他,打他,也不願意見到她這樣沉默以待。
“莊新,我會證明我從未騙過你。”馬上的男子眼眸黯去,微微一頓,又道,“莊明義的事,也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睫毛微顫,笪瑤依然緊閉雙眼,靠在車廂中,一言不發。
車輪滾轉,馬車起駛,用一種比走路還慢的速度在前進。
溫暖如春的車廂中,女子蜷縮全身,緊緊的抱住自己。
邊境處仍然是危險的地方,尤其南疆人已知道息川的致命弱點,隊伍本應該以最快的速度深入北離腹地,以保安全,但此刻卻恰恰相反,減速慢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