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郡,一路往北都是平原,雪山在天邊連綿著,平原上的城與城之間看似僅有幾步之遙,真的走起來卻往往要耗費上一天多的時間。
到上郡的前一天,剛落了一場持續數十天的大雪。當那座銀裝素裹的宏偉城池出現在前方的時候,饒是見過西楚帝都和東齊大都的笪瑤,仍然克製不住的暗暗讚歎。
上郡好像一尊天神站在廣袤的草原之上,擁有這等國都的國家才足以屹立亂世,稱之為北方最強的帝國。
離除夕夜還有兩天,按照和沈韻心的約定,他們沒有住進皇宮。馬車在一條寬敞大道邊停下,前方院落沉靜無聲。
一直在打瞌睡的沈韻心從馬背上豎起來,看了眼大門上書的‘息’字,眼睛一合,困倦的道,“原來是你到了,我還沒到。”伸手胡亂摸了把馬鬃,馬兒聽得懂主人心聲似得,繼續背著熟睡的公主往前小跑而去。
息川揭開車簾下車,笪瑤在他身後出來,沒想到一國國都的極致繁華之外,還會存在這麼一處避世靜偶。
息川伸出雙臂把笪瑤抱在懷中,她環著他的腰,埋著頭,任他張揚的從眾多隨從麵前抱進府中。
“這是我母親在上郡時住的地方。”他告訴她,“她喜歡安靜,所以這裏雖然距離宮不遠,但一點兒也不聽見那邊的聲音。”
往年除夕,離宮裏百臣朝禮,煙火齊放,歌舞升平,充滿了喜慶的氣氛,而那個孤獨的女子,隻能寂寞的站在這裏,看著四方天空中綻放的煙火,獨自品酒。
他那時候還小,哪兒有孩子不喜歡熱鬧的,會埋怨為什麼家裏這麼安靜,連禮炮聲都聽不見。
“然後,她就在這個地方對我默默無聲的流淚。”
息川下巴一轉,衝院子裏的一方石桌看了一眼,腳步輕快的走過那片苦澀回憶,抱著心愛的女子繼續往前,一一告訴她,這是兒時在讀書的地方,這是小時候學醫的地方,這是……
“你不是生於上丘,長於上丘的嗎?”笪瑤聽的糊裏糊塗。
息川把她放在床榻上,除去外麵厚重的外衣,蓋上薄被,道,“先睡一會,等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所有的答案都在那裏。”
她聽話的閉上眼睛,等再睜開的時候,屋裏暖洋洋的,屋角點著一盞光線柔和的小燈。
“醒了?”息川在床邊坐下,白衣玉冠,他換了裝束,往時溫潤的氣息立刻被富貴雍容取代。
笪瑤看的有些癡怔,脫口道,“你好像換了一個人。”
“因為息川不能帶你進宮,隻有沈韻川才可以大搖大擺的出現在那裏。”
長長的地道,一路從府邸通到皇宮,從一幅山水屏風後走出,眼前是氣勢磅礴的殿宇,九重宮闕,連綿無盡。
“可算來了,讓我等了好久!”沈韻心的聲音從旁邊傳來,然後腳步聲近了,一道倩影進入眼簾。
這是笪瑤記憶中,第一次見到“韻心公主”,後來的韻心女皇。
很多年後,她依然記得那一夜的沈韻心穿著一身素白長裙,裙上銀絲繡著的鳳凰圖案在滿殿燭火的映照下燦然生輝。以前隱藏在寬大衣袍下的玲瓏身材被腰間一根玉帶完美的勾勒,從來隨意披散在身後的長發也高梳成髻,額心以一點水滴形的北海珍珠為飾。
那個張狂如風的女子,此刻颯爽非常,不言之間,滿是王者風範,絲毫不輸任何一個男子。
然而看到笪瑤眼中的驚歎,沈韻心抿唇一笑,俯身一禮,道,“韻心見過嫂嫂。”
一笑一禮之間,竟然又是標準的公主儀態,華而不俗。
簡直讓人不解,世間到底有多少個不同的沈韻心,而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她。
可惜一禮之後,沈韻心忽然跳了起來,伸手一指周圍足以照亮天空的燈燭,對笪瑤邀功道,“嫂嫂你看,若沒有我的提前準備,你們跑到太子殿來肯定是黑燈瞎火的,嘖嘖……到時候我二哥不知道會不會又對你忍不住,哎呦!”
沈韻心揉著被敲疼的額頭,大口抽氣。
息川收回手,推開身後的太子殿大門,對笪瑤莞爾道,“走吧,進來看看我們小時候玩樂的地方。”
沈韻心聞言,臉上也出現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有些感歎,有些憂傷的看著殿中的一物一景,接口道,“二哥今日這身打扮,讓我覺得他好像回來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