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之下,梅林中清風徐徐,自有一片清涼。
笪瑤送走莊明義之後,徘徊在林子裏,思考著一會要說的事。
隱身在暗處的五百禁衛軍,默默的注視著。
十九歲,於女子而言最美好的年華,那道麗影,一身素淨,不施粉黛,滿頭碧絲隨意的挽在腦後,分明是純淨如水的裝扮,偏生帶著與生俱來的嫵媚。
她忽然駐足,清婉的聲音響起,“樂澤。”
五百禁衛軍的統領樂澤從樹後走出來,正聲問,“姑娘有何吩咐?”
“勞煩為我準備一壇酒。”
離開上郡之後,已經很久沒有再碰酒。
怕酒後神傷,怕想起過去寵溺著她,陪她飲酒的男子。
今天晚上,就破例一次吧。
滴答滴答的馬蹄聲停在門口,仆從上來前過駿馬。
莊明義抬首,曾經的莊府,如今改名安逸候府,更在遙遠的楚北擁有一座城池為封地,這是世代為官的莊家列祖都從未獲得過的殊榮,可不知他們是否知道,在他眼裏卻不過是一堆糞土,相比他們失去的,再多的恩賜都不足以彌補。
衣角被拉了一下,“哥哥,你在想什麼?”
明覺甜甜的聲音傳入耳朵,莊明義低頭寵溺摸了摸弟弟的頭發,“在想爹娘。”
“哥哥你不失憶了嗎?”
他蒼涼的笑笑,“沒有人比我更想永遠都失憶。”
“為什麼?”
“因為記得太痛苦。”
他無聲一哂,蹲下來麵對似懂非懂的弟弟道,“明覺不需要記得,所有的不快樂,都在哥哥這裏。”
所有的不值得,也會由我為你討還。
說話間,敏銳的聽到有人靠近,莊明義正色站起來,一道淺紫色的人影出現在門口。左千辭含笑一禮,“小侯爺和將軍回來了。”
“明覺去練劍吧。”莊明義拍了下明覺的肩頭。
“哦。”明覺跳上台階,經過左千辭時,跟她顯擺了一句,“阿辭姐姐,今天我去看我姐姐了哦。”
左千辭微笑,“莊姑娘好嗎?”
明覺點頭,正要把在今天還吃了冰鎮鴨梨的事也顯擺一下,背後一道銳利的目光射來,明覺眼珠一轉,忙道,“我要練劍去了,阿辭姐姐再見。”
小人兒跑遠了,莊明義才踏上台階,冷看了左千辭一眼,後者會意,低頭跟在他身後。
莊明義走的很快,她一個弱智女流隻能加快腳步小跑著跟在後麵,兩人一直穿過大半個府邸,來到僻靜的小花園中,莊明義駐足回頭,道,“讓你少接觸明覺,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嗎?”
左千辭被那冷冽的語氣凍的腳下一軟,險些跪倒,然而左相府邸裏出來的小姐,又哪裏那般軟弱,一轉眼同樣冷靜了下來,低首道,“我懂了,下次不會。隻是恩公——”
左千辭心急的抬起頭來,道,“恩公,一直讓我呆著這裏,我的仇如何才能報?千辭不甘心。”
“你想報仇?”
“當然!”左千辭點頭,“我左家被無辜牽連的那些人,楚風莫名加注在我們身上的恥辱,怎麼能就這麼甘休。”
莊明義冷笑,忽然反手給了左千辭一巴掌,“也不看你現在有她幾分樣子,以為還有機會靠近楚風嗎?”
那一巴掌力道太大,直接把左千辭掀翻在地。這是她第一次看到莊明義發火,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戾氣讓她害怕的臉色蒼白,解釋道,“當時情況特殊,我來不及學好就帶著明覺逃回來,也是沒有辦法。”
莊明義沉眸,聲音裏沒有一絲起伏的道,“那麼我會再給你一次到她身邊去的機會,你若再學不像,就回窯子裏陪左千紅去。找楚風報仇的事,想也別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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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林小築中,笪瑤把晚飯的桌子安在院子裏,夏日蚊蟲眾多,她在四角細心的放了熏香驅趕,桌上布著一桌好菜。
楚風踩著月色來時,就看見那女子頭頂一盞明亮的月盤,低頸捧著酒壇在將美酒灌入酒壺,滴答答的水聲清晰的傳入耳中。
聽見他的腳步聲,笪瑤回首一笑,“你來了。”彎腰放下酒壇,素手執起酒壺,為彼此的杯盞注滿純釀。
“今日怎麼如此隆重?”楚風坐下,動了動鼻子,笑道,“二十年的桃花醉都讓樂澤找出來了,怎麼沒見這小子幫我找酒的時候這麼用心。”
“你是豪飲解悶,自然隻需是酒就成。而我今日卻是踐行,當然不能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