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置探子營宗卷的密室在龍曜宮下方,室內充滿了避蟲丸的味道,四麵石壁上凹刻下去的石糟中疊放著一卷卷的卷軸。
笪瑤坐在桌後,靜靜的看著手裏這一卷厚厚的記錄。
花抹茶去後沒多久,藥童把左千辭的湯藥送來,一同跟進門還有保護她的禁衛軍統領樂澤,他奉楚風之命,帶笪瑤去看探子營跟蹤之下段成飛度過的最後一段時間。
良久之後,靜謐的空間裏響起一聲歎息,然後是桌椅挪動的聲音。
樂澤走進去,笪瑤正踮起腳要把厚厚的記錄放回高於頭頂的石槽中,他忙上前幫忙。笪瑤謝過,目光在屋中平緩的轉過。
樂澤見狀,道,“姑娘請自便,陛下說過這裏的密卷都可以隨意閱覽。”
笪瑤沒動,目光從下方的石槽上移,一直看到頂端的那一層,站在這片高達一丈的石頭書架前,人變得空茫渺小,她心裏生出種感慨來,不知在這一張張淺黃色的紙張上的蠅頭小字間,記錄著多少條性命或隱秘。
“那些是陛下還是太子時發生的事。”樂澤指著最上層密密麻麻的卷軸解釋,“從右往左數第三卷,記錄著莊太傅去北地時發生的事,還有陛下如何救出小侯爺的細節。”
笪瑤頷首,密室裏的燭光照不到那麼高的地方,高高的梯子架在石架前,沿著梯子往上看去,隻見一片昏暗模糊。
“卷軸都是按照時間記錄的,在同一本卷軸裏,還記錄著太子時期的陛下,在那一年所麵臨的伏擊刺殺。”
樂澤說著,走到桌邊,指著還未寫完的一卷以及那一卷下麵疊著的三本卷軸道,“這裏是陛下最近一年中遇到的行刺,有被我們偵破提前應對的,也有讓人家得手的。”
笪瑤沒想到樂澤會說這些,抬眸凝視著這位消瘦年輕的幹將。
他熟稔的翻出倒數第二卷,找到某一頁,讀道,“楚曆一百七十二年九月二十,楚清餘黨在龍曜宮茶點中下毒,陛下覺察異常,弑凶延救,命懸一線,昏迷三日。”
笪瑤呼吸一滯。
“這個時間,姑娘應該有些印象吧。”樂澤淡淡抬眸,“十五日之後,陛下得知姑娘在東齊陪都出現,便借著給齊皇賀壽的名義,隱身在使團之中,去往東齊尋找姑娘,當時陛下的身體其實都還沒有完全痊愈。”
笪瑤靜默在原地,麵色慢慢的煞白下去。
“陛下數次為姑娘拋下國事,甚至在亂世動蕩之際,還前往北離親自接姑娘回楚。當時在銳城外臥牛山上,為了保護姑娘所坐的馬車不被滾石撞擊,親自用身體擋在姑娘的車側,所受肩傷耗時兩個月時間才完全痊愈,這些事,相信姑娘不是不知道。”
樂澤苦笑了一下,“昨日玉梳湖畔,陛下說若無子嗣就傳位給小侯爺,這想法實在讓屬下惶恐,且不說皇位還有其他十二王窺視著,就是朝堂上的那些老臣也絕對不會同意這樣的事情發生。但陛下的性格又是一旦認定絕不改變的,若真傳位給小侯爺,大楚還不知會如何動蕩。而陛下為何如此重視小侯爺,其中的緣故,姑娘心裏難道不明白嗎?可姑娘卻硬著心腸當做沒看見。”
笪瑤越聽胸口越是難受,樂澤輕歎了口氣,道,“死者已矣,姑娘若打定主意一生埋首在哀思之中,原沒有錯,也是忠貞烈女之表率。那既然陛下對姑娘用心至此,都無法打動姑娘,姑娘就應該徹底了斷陛下的念想。畢竟陛下到這個年紀早該有個子嗣旁身了,那於楚國於陛下本身,都是好事。”
他緩緩的合上手裏的卷軸,道,“以屬下的身份並沒資格與姑娘說這些,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姑娘海涵。”
笪瑤不知自己是如何從密室回到梅林小築的,她一聲不響的在小築的院子裏從正日當頭做到夕陽西下。連放學過來的明覺說起話來,都小心翼翼的,怕打擾了姐姐。
最後,笪瑤疲倦的站起來,讓樂澤派人把明覺帶走,同時代為告訴楚風,今天她心情不好,不想做飯,請他不用過來了。
楚風以為她是在傷心段成飛的事,雖想去見她,又知不宜打擾,便與明覺在宣明宮吃了飯,檢查了明覺今日的作業,還考了他一些題目。
這樣的情況一直延續了五天,第五天晚上,楚風等明覺睡後,走出宣明宮,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入眼簾,他不禁加快腳步走上幾步,然後失望的停下腳步。
“陛下。”廊柱旁的宮人跪地行禮。
那高大的帝王一聲不響的轉身準備離開,前方的身影聽到聲音,忙也回首行禮,“奴婢參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