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蝶出現在孔雀麵前的次數越來越少,每見到她一次,她臉色就難看幾分,時常還會大口吐血,到後麵幾次見到她,無蝶給孔雀的感覺似乎像是一具僵屍,行動笨拙僵硬,感覺像是岩石在挪動。
“無蝶宮主,我……我現在是不是在你身體裏?”孔雀吞吞吐吐,說出自己心中的疑問。他住在這裏的幾日早已發現,原來那些岩壁、地麵,根本就是真實的血肉,隻是事情太過驚駭,才一直沒有問無蝶。
“咳咳!”無蝶咳嗽幾聲,憔悴的身體似乎支持不了站立,扶在岩壁上,悠然望著孔雀,“你已經發現了?”
“孔雀,你就是在我不死神龍的肉身裏。你眼前看到的我不過是我由內丹所化的元神。”
印證了自己心中所想,孔雀心裏頓時釋然。也難怪,那不死神龍形體本來就粗壯如小山,綿延數百丈,不要說容納下自己和小金幾個,就算是上百人都可以包容下。
“無蝶龍主,我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叨擾你這麼長時間,孔雀甚感不安,我想我是時候出去了。”他突然想到,這不死龍主好不容從遁甲宗奇陣裏逃脫,現在天下人都在找自己,自己待在她體內,豈不是害了這黑龍母子?
“你還有地方可以去嗎?”無蝶嘴角漾出一抹笑容,似一眼看穿了孔雀心思,“妖族要抓你,人族容不得你,魔宗也在找你。孔雀呀孔雀,你以為我無蝶是膽小怕事之輩嗎?”
“和我接觸過的人……都沒好下場。“孔雀苦澀道,“夢蝶被心魅控製了。蕭氏家破人亡,桑木措師傅,夢見大師因我而死……”
“懦弱!”無蝶粗暴打斷孔雀的話,一巴掌“啪”地重重扇到孔雀臉上,“男子漢大丈夫,豈可因了一些磨難就灰心喪氣,如果我龍兒像你這樣沒硬氣,我一掌劈死他!”本來趴在無蝶後背的小黑龍,像觸電一樣跳到地上,一溜煙跑到小金後麵。
“你不要覺得虧欠於我。如果你沒有救龍兒,我無蝶肯定不會救你。但如果你自己都不想救自己,那麼你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這一番話如霹靂雷雨,孔雀聽在耳裏羞愧難當,大汗淋漓,心中暗道:“孔雀啊孔雀,難道你真如無蝶宮主所說的不堪嗎?你的誌氣與勇氣卻是去了哪裏?”數番自問下,整個人怔怔愣在原地,五指緊緊扣進手掌血肉裏。
無蝶看到孔雀這番情景,心知他心裏正在苦苦交戰,當下微微一笑。突然,洞穴裏猛地一陣顫動,岩壁中有幾處出現清晰的凹陷,她臉色一變,人影迅速消失。那小黑龍似乎嗅到了什麼危險信息,一溜煙跑掉了。
天崩地裂?
突如其來的搖晃,洞穴上的血肉本來經過無蝶神念變化成岩壁一樣,此刻間不知道遭遇了什麼打擊,紛紛溶解掉落。這悸動,同時驚醒了沉思中的孔雀。
“什麼魔頭?這都是世人給我強加的,難道是我想當大魔頭,難道是我想要殺死桑木措老師、夢見大師嗎?”孔雀大吼一聲,昏昏沉沉的腦海裏閃過一絲靈光,眼前閃過秦方、天龍大師等人的猙獰麵孔,“為什麼他們叫我大魔頭我就一定不承認?大魔主就大魔主,我孔雀還是孔雀,我不會變,也沒人能控製得了我!”
一股沉鬱已久的力量,突然從孔雀身體裏麵迸發,混合了大魔主遺留下的殘餘魔力、夢見大師的佛力和那意識海洋裏突然出現的神秘藍色眼眸男人的奇異力量,那黑霧繚繞的困龍引在孔雀身體一圈圈盤旋飛舞。困龍引即將衝擊到岩壁的時候,孔雀腦海裏激靈一下陡然清醒,困龍引在觸及岩壁的時候,去勢頓時止住。剛才好險,自己宣泄出的力量差一點就刺到崖壁上了,這可是在無蝶宮主的身體裏啊!
嗤,一聲沉悶的物體穿刺聲音傳來後,又是一聲悲鳴。那鳴聲如雷霆翻滾,直震得孔雀耳朵裏一片嗡嗡。孔雀麵前,驚奇地出現一絲光明。
光,燦爛的陽光!陽光順著岩壁出現的幾尺寬的孔洞,正好射在孔雀麵前。孔雀不得不眯起眼睛。已經在幽暗光線中待了數日的他,一時間碰到強光還真不適應。
“糟糕!”孔雀心裏想起來,這裏不是不死神龍的身體裏麵嗎?有光的話……無蝶宮主身體被人刺穿了,她遭遇到了攻擊!
“怎麼出去?”眼看鮮血噴湧著從巨龍嬰兒小臂粗的血管裏飛濺到外麵,孔雀卻隻能待在巨龍身體裏麵全然沒了主意。他現在是有力使不出來啊!如果有出去,隻有無蝶宮主自動張開嘴送自己出去,不然的話,隻能從岩壁上打個洞。這有可能嗎?
“是妖族的摩崖鶴老,孔雀,你別亂動……”無蝶的聲音在洞穴中響起,隨後是劇烈的咳嗽聲音,整個洞穴跟著咳嗽而劇烈震動。
“啾啾!”小黑龍不知道什麼時候冒了出來,小東西看起來甚是焦慮,眼睛淚汪汪地盯著孔雀,嘴裏叼著孔雀襤褸發臭的衣角,拚命向洞穴那越來越狹小的拐角處來。小金也跟著蹦到孔雀肩膀上,指著那幽暗的拐角處嘰嘰喳喳,似乎想孔雀鑽過去。
“你們是想我出去幫忙?”孔雀皺眉疑惑地問道,心裏暗自悲歎,“怎麼我就不能像阿顏那樣聽懂獸語呢?”
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孔雀打算跟著小黑龍去的時候,巨大的光柱刺穿巨龍身體,直接照射到孔雀臉龐上。同時一個粗大如柱子的鳥喙,從孔雀頭頂擦過。幸好孔雀躲閃及時,手臂與鳥喙接觸發出金鐵交加之聲,堅逾頑鐵的手臂竟磨出了血痕!
“無蝶,交出龍珠來,饒你不死。如果將‘天母巡河板’給我,嘿嘿,我一定帶領摩崖鶴族幫你不死龍族撥亂反正,讓你重登族長之位,你看如何?”
那碩大無朋的鶴喙在鑽入不死龍主身體後兀自一開一合,得意洋洋地威脅起來。鶴喙裏噴濺出的酸臭液體差一點沒讓孔雀嘔吐出來。
本來被孔雀強行抑製住的強大力量,頓時一下子照到宣泄目標,如淘淘洪水隨著那黑氣繚繞的困龍引一層層纏住巨大的鶴喙。等那摩崖鶴老察覺到不對勁時候,那鶴喙已經被層層疊疊如蟒蛇粗壯的困龍引整個纏住。
“誰……無蝶你好卑鄙,竟然埋伏了幫手?”龐大無匹的神念帶著慌亂,清晰傳入孔雀心裏。那摩崖鶴老幾次三番想掙脫困龍引束縛,但孔雀已經使出全身吃奶的力量,即便鶴喙掙脫困龍引的巨大力量令他骨骼哢哢作響,仍是沒有鬆手。
“哼,要說卑鄙,說能有你這老鬼卑鄙?竟然趁我重傷的時候落井下石,那心魅給了你什麼好處?你竟然幫她謀反?!老家主若是知道……”
無蝶的話還沒說完,那摩崖鶴老幻化出的十幾張長的灰鶴巨大頭顱再次重重一扭,插進不死神龍身體裏的鶴喙已經拔出來,同時孔雀也掛在他醜陋巨大的鶴喙上帶了出來。
“老家主不可能回來了……嘿嘿,再說你們已經被驅逐出妖族,還管妖族的事情做什麼?”
沉重的喘息聲音過後,又是一陣咯咯聲音,困龍引在那灰鶴鶴喙用力張合下,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破裂。這困龍引直接連接孔雀肉身,孔雀痛得臉色一陣陣發白,怒吼一聲後,經脈中不知何時傳出一股炙熱無比的暖流,霎時直接導引進困龍引裏。
轟轟,無數道火焰衝天而起,困龍引已變成一團團黑色烈火。看到那象征地獄火焰的黑色烈火,灰鶴磨盤大小的眼睛裏,首次出現了恐懼!
“九幽冥焰?!”
“你是誰,你怎麼可能會有這地獄魔頭才掌握的力量?孔雀,難道你真的是大魔主化身?”
摩崖鶴老是在太湖看過孔雀變身的,但那是剛好天上羅睺星吞沒月亮,同時玄都黑經進入孔雀體內,他倒以為不過是玄都黑經和天象異變產生的魔力導致孔雀異化,根本就不認為孔雀是大魔主。哪裏有大魔主會轉生成人了,那人一生下來豈不被那龐大的降臨魔力直接爆掉。但此刻再次感受到地獄魔力,摩崖鶴老心裏的想法已經開始動搖。
摩崖鶴老微微顫抖的神念,直接在孔雀腦海中轟隆隆響起,孔雀可以感覺到他語氣裏的隱隱恐懼。雖然很享受這麼大一隻灰鶴對自己的恐懼,但是孔雀對“大魔主”這三個字十分不感冒,大魔主,自己一切的黴運全都跟這自己腦海中的邪靈有關!
“大魔主,大魔主,大魔主,我叫你大魔主!”孔雀一聽到這災星名字,氣不打一處來,嘶吼著,隨便從儲物袋裏摸一件黑黝黝的短劍——他這儲物袋裏的東西給都是來自金正宗那個老賊頭,對著那鶴首閉上眼睛猛戳。
那短劍看似古拙,不料削鐵如泥,瞬間沒入灰鶴眼瞼,掏出幾個小洞。要知道像摩崖鶴老這種妖族大佬,那全身無處不修煉得鋼鐵般,那短劍竟能穿透他眼瞼,這下嚇得摩崖鶴老夠嗆。
此刻,無蝶的真身——巨大的不死龍體正如蛇一樣盤旋在一株直插雲霄如同天地柱子的蒼木上,看著突然變得剽悍驍勇的孔雀,心裏的驚訝無可複加。不過她受傷甚重,身體已經被鶴老掏出了數個洞口,那血流向外飆的如同小溪般。她此刻已無力對天上的灰鶴發起攻擊,隻能眼看孔雀在摩崖鶴老頭頂逞威風。
“這位小友……唉唉……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摩崖鶴老身體在高天之上,猛烈上下翻騰顛簸,都不能將孔雀搖下來後,頓時慌了,連帶著對孔雀的稱呼都變得恭敬起來。
“有什麼好說?”孔雀惡狠狠道,拳頭又狠狠照著摩崖鶴老鼻梁一頓猛砸。他現在可不敢有什麼婦人之仁。幸虧自己是趁這怪物不注意封住他嘴巴,爬到了灰鶴頭頂,不然憑那灰鶴那龐大的身軀,一百個孔雀都不夠這怪物塞牙縫。
不管對哪個種族來說,鼻梁都是無比脆弱的地方。摩崖鶴老頓時被孔雀的一通猛砸弄得頭暈眼花。
“別打了,別打了。我摩崖鶴老答應你,放過不死龍主,這總可以了吧?隻要小友鬆開……鬆開你那古怪繩子。”摩崖鶴老用神念討饒道。
“孔雀小心,那死鶴的眼睛煉化出了‘離合神光’!”
無蝶警告聲剛起,摩崖鶴老那磨盤洋的灰色眼睛裏,陡然迸射出陣陣光華,一道道細若遊絲的銀針洋光芒如雨般,直接向孔雀傾瀉過來。那銀光勢若閃電,孔雀想躲已來不及,銀針羽芒受孔雀皮膚細小鱗片阻攔了下,便紛紛沒入了血肉裏。
孔雀隻覺得身體奇癢難耐,那銀芒進入身體後直接融入了經脈裏,隨血液開始遊魚一樣四處遊動。
“桀桀”,摩崖鶴老怪笑幾聲,目露譏諷之色,兩隻眼睛如鬥雞一樣糾結到一個方向,看著在自己鼻梁上打滾慘嚎的孔雀,“小子,這是不聽話的結果。隻要我心念一動,那離合神光便將你穿成蜂窩,哈哈!還不快快將那勞什子裹腳布鬆開!”
難道我真的要死了?孔雀心裏陡然升起一個古怪念頭。他隻覺得經脈裏陡然多出無數隻小老鼠,到處亂竄,試圖找地方鑽出來,冷汗一滴滴滴落。
摩崖鶴老便要痛下殺手,突然不死龍主猶豫一下,憤然巨口裏噴吐出一顆寒氣陣陣,發出淡淡幽光的珠子,那珠子不偏不倚,倏地出現在孔雀嘴中間。隻見珠子裏麵發出一股莫大吸力,幽幽冷芒不斷化作千萬道光流進入孔雀皮膚裏麵。
孔雀隻覺得身體外麵鑽進萬道寒流,片刻緩解了所有痛癢,心中一喜,剛要在發拳報複摩崖鶴老。不料,突然覺得本來空洞洞的丹田一陣劇痛,仿佛有一股黑暗狂潮怒吼著直貫頭頂,腦中轟然一響,頓時昏迷不醒。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久,周身忽而冰寒徹骨,忽而熾熱如炙,體內仿佛有狂潮漩渦,不斷地攪動洶湧,難受至極。
孔雀忽地一陣鑽心椎痛,仿佛被無數尖刀利箭同時刺入,“啊”地痛吟一聲,全身收縮,每一寸肌肉都似已繃緊。疼痛越來越劇烈,但那寒熱交疊的怪異感覺反倒消失了,經脈中狂亂奔竄的真氣也隨之緩緩平息下來。
過了片刻,孔雀神誌漸漸清醒,徐徐睜開眼睛。他上身****,盤坐在地。汗水絲絲蒸騰,回旋繚繞,如煙彌霧漫。
萬千道紫紅真氣從他纖纖指尖“哧哧”激射而出,沒入孔雀體內,激撞起一道道流麗的光華,也帶來一陣陣刺骨劇痛。
“啊呀!”孔雀目光掃處,驚痛交集,險些跳將起來。他的胸膛、脊骨、兩肋、雙肋……
等處赫然鑽出兩寸來長的銀光,那銀光如小針般釘在皮膚上。
摩崖鶴老此刻大驚失色,旋即眼睛裏露出危懼無奈的神色,氣喘籲籲,鶴頭無力地搖晃著,“瘋子,都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