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似乎在賭氣:“問你師兄!”
“那個……師兄隻吃素……”如歌輕聲道,連忙她又笑得一臉燦爛,“雪,你喜歡紅燒嗎?”
雪繃起臉,心裏滿是苦澀:“原來,你隻知道你師兄吃素嗎?我呢?我有沒有吃過肉?”
兩片紅雲飛上如歌麵頰,她手足無措:
“抱……抱歉……”
雪氣苦地瞪她一眼,轉身離開灶房,門被關得很響。
如歌站在那裏,胸口亂糟糟堵著,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又覺得陣陣委屈,忍不住眼圈都紅了。
玉自寒揉揉她的頭發,輕聲道:“去吧,他像是生氣了。”
院外一棵桃樹。
樹葉翠綠,桃花豔紅,明晃晃的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照在雪的白衣上,他的神情是氣惱的,然而奪目的光華依然令人目馳神搖。
當望見尋來的如歌時,雪惱怒地偏過了頭。如歌咬住嘴唇,瞅了他一會兒,在他身邊坐下,也不說話,隻是抱膝想著什麼。
桃花樹下。
兩人古怪地沉默著。
雪的心裏越來越氣苦,原以為她是追出來道歉的,卻難道她一點也不在意他嗎?
這時,如歌抱著膝蓋,低聲道:
“雪,謝謝你。”
他賭氣道:“謝什麼!你師兄又不吃兔子。”
“謝謝你讓我見到師兄。”
雪瞪她一眼:“師兄!師兄!在你心裏隻有一個玉自寒對不對?!我呢?我在你心裏又算什麼?!”
如歌扭頭瞅著他,眼珠黑白閃亮:
“你——是我決心要努力去喜歡的人。”
雪頓時屏息。
“可是,”如歌苦笑,“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才會愛上你。”
她揉揉臉,沮喪道:“雪,我不了解你,你知道嗎?很多時候,你是那樣細心,就像我最好的朋友;可是,有時候,你就像一個任性的小孩子,令我不知所措。”
雪沉默不語,半晌,才道:“我就是像個孩子,而且就是最任性的孩子,怎樣?!”
“……?”
“我永遠也變不成像戰楓一樣冷酷,像玉自寒一樣淡定,哪怕再過幾千幾萬年,我仍然還是像孩子一樣不講道理,怎樣?!”
刺目的白光自雪的體內迸射,他晶瑩的麵容有不顧一切的倔強。
“我喜歡你,我要永遠留在你的身邊,就算是用什麼惡劣的手段,哪怕就像小孩子一樣撒嬌耍賴,我也再不要離開你。”
雪凝視著如歌,目光深黯悠長:
“如果像玉自寒那樣,隻能看著你在別人身邊歡笑,我寧可像小孩子般把你搶過來,讓你隻能看我,心裏滿滿的除了我再沒有別人。”
如歌怔怔望著他,他熾熱固執的目光一直透過她的眼底,燒著她的心口,又痛又酸的感覺。她握緊了手指,忽然覺得透不過氣來。
樹上的桃花紅豔豔。
在春風裏燦爛驕傲地綻放。
如歌仍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雪,進去吃飯了好不好?你應該也餓了吧。”
“吃什麼?”
“青菜和豆腐。”
“我抓的兔子呢?”
“你和師兄都不吃肉,我一個人吃也沒有意思,幹脆把它放走好了。”
“誰說我不吃肉。”雪斜睨她。
“你……”
“大年初一咱們包的餃子不就是白菜豬肉餡的。”
“你……”如歌指住他,“那你剛才還生氣!”
“哼,我生氣是你對玉自寒記那麼清楚。”雪白她一眼,“我呢,我一質問你,你就連我吃不吃肉都不記得了。可惡啊!”
如歌無力道:“我和玉師兄相處了十幾年啊。”何況雪那時候凶巴巴的,她緊張之下怎麼還能想得起來嘛。
“清蒸。”
“……?”
“少放點薑片,不要蒸太久,否則就不鮮嫩了。”
“哦,”如歌望住他,“你又想吃了?”
“那當然!”雪得意地笑,“哈哈,這兔子是隻屬於你和我的,才沒有其他人的份兒。”
桃花樹下,雪終於又笑得像孩子一樣開心。
如歌也笑了。
不管怎樣,他不生氣就好。
夜裏,如歌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再次見到玉師兄,雖然抱住了他、聽到了他,他的呼吸和微笑就在她的身邊,可是,這快樂來到的太過輕鬆和突然。她開始惴惴不安,擔心這隻不過是一場興奮而狂亂的夢,天一亮,便會散去。
坐起身來,她敲敲自己的腦袋。
不許再胡思亂想,這般患得患失,緊張得都有點像不經世的小姑娘了。嗬,她還笑雪像小孩子,這會兒不是跟他差不多了嗎?
笑了笑,她穿上衣裳鞋襪,反正也是睡不著了,不如出去走走。
屋門在寂靜中的夜中“吱嘎”輕響。
如歌走出來。
今晚的月亮圓如銀盤。
她走在院外的小路,春夜的風沒有寒意,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吹得紅衣隨風揚起,路邊有細細的蟲鳴,使夜色顯得更加溫柔靜謐。
不知不覺,她走到了白天的那片杏花林。
粉白的杏花在月光中皎潔柔美。
花瓣恍若是透明的。
林中樹梢有一串碧玉鈴鐺,薄如蟬翼,恍若也是透明的。
風過。
鈴鐺飛響。
叮叮當當響的清脆。
樹下青衣的那人微笑了。
如歌凝望他淡如月華的側影,一時間不知是幻是真,看得癡了。玉自寒聽到聲響,回首而笑,眉宇間的溫柔令得滿樹杏花同樣癡了。
他微笑輕道:“你來了。”
如歌半天才緩過神:“啊,忘記了你已經可以聽到聲音。”
玉自寒笑:“似乎言若有憾。”
“是啊,都不可以偷偷繞到你身後去嚇你了。”如歌皺皺鼻子,偷笑,“好可惜啊。”
玉自寒含笑不語。從小到大,如歌從沒有欺負過他是一個聾子,從沒有像別的孩子一樣因為他聽不見而捉弄他。
待得如歌走到他的身邊,他輕柔地摸摸她的頭頂:
“怎麼沒睡呢?”
如歌眨眨眼睛:“你呢?”
“我……”他聲音低柔,“我怕一睡著,便會發覺這隻不過是場夢。”
如歌的心猛然一緊。可是,雪的麵容立刻出現在她的腦海,於是她把那句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這串玉鈴鐺你還一直留著啊。”
如歌看向樹梢的風鈴。
玉自寒用手指輕觸飛響的鈴鐺:“是。有了它,我才可以‘看’風的聲音。”
“‘看’到的風聲和‘聽’到的風聲是一樣的嗎?”
“是一樣的。”
“怎麼會一樣呢?”如歌睜大眼睛。
玉自寒微笑:“因為送我鈴鐺的人,對我的關心是一樣的。有同樣的心,不管是怎樣的風,‘聽’起來都是同樣的好聽。”
如歌的臉微微有些紅:
“師兄,怎麼以前沒有發現你如此會說哄人開心的話呢?”
玉自寒怔住,然後笑:
“想知道原因嗎?”
“想啊。”
“那是因為,以前我以為自己的聲音很難聽,不想要你的耳朵受罪,於是就說的很少。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的聲音還蠻好聽的。”玉自寒輕輕笑。
如歌驚掉下巴:“師兄……你……你……”
“怎麼?”
“你真的是玉師兄嗎?”
玉自寒笑得開心極了,他用力拍拍如歌的腦袋:
“是不是嚇到你了?”
如歌傻呆呆:“天哪,原來師兄也會自大臭屁外加吹牛皮的。”她忽然莞爾一笑,“是啊是啊,師兄的聲音最好聽了,那給我唱個曲子好不好?!”
玉自寒呆住。
如歌扯著他的袖子,巧笑著哀求:“好不好嘛,好師兄,既然聲音都這麼好聽了,就給人家唱個曲子嘛。”
玉自寒苦笑:“我不會唱。”
“唱嘛唱嘛,否則我就生氣了啊。”
“歌兒……”
“快唱嘛,我要是生氣可是會哭的。”如歌嘿嘿笑著威脅他。
玉自寒頭疼地望望她,知道她隻要搬出“哭”這個武器,就是一定不會放棄要求的了。
“好吧。”他終於妥協。
如歌歡呼,笑得眼睛彎彎。
杏花林。
月圓。
春風。
皎潔的花瓣紛紛揚揚灑落。
杏花的雨,如夢如幻。
玉自寒輕輕哼唱著沒有調子的曲,荒誕走板,然而聲線低沉溫柔,就如最迷人的催眠曲,令得如歌漸生睡意。
她輕輕打著哈欠:“可惜沒有輪椅了,不能再趴在你的膝頭睡覺。”那個高度最合適睡覺了。
“困了嗎?”
“嗯。”
“回去睡覺好不好?”
“好。”如歌揉著眼睛,掙紮站起來。好困啊,連雙腿都有了困意。
“我背你回去吧。”
“呃……?”如歌怔了怔。
玉自寒微微低下身子,把後背給她:“忘了嗎?我的雙腿已經可以走路了。”
月光照在他的背上,淡青的衣裳,有點寂寞,有點清冷。
“讓我背你回去,好嗎?”
記得很小的時候,他常常見到小戰楓背著走累的小如歌,小如歌伏在小戰楓背上笑盈盈地手舞足蹈,小戰楓雖然臉上擺出冷酷的模樣,但亮藍閃光的眼睛卻泄露了他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