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德昌抱著二娘回到關雎館時,大夫也已經請到了。見了二娘的模樣,便是眉頭一皺,唬的趙德昌連忙問,“可有大礙?”
那大夫連連搖頭,搖的趙德昌心都慌了,這才捋著胡須,沉著臉道,“真不知你們是怎麼回事?這般熱的天氣,竟讓人在外頭曬了這許久,暑氣一侵,自然就暈過去了。”
轉頭見著丫鬟們正往屋裏擺放冰塊,連忙阻攔,“這是做什麼?這位……是中了暑,若乍然用了冰,冷熱相激,隻怕更加不好。如今隻能叫人在一旁打扇,叫她緩過來才是。我開個方子。”
寫完了方子,那大夫又看了二娘一眼,對趙德昌道,“這位小娘子細皮嫩肉,在日頭下曬了幾個時辰,隻怕要紅腫蛻皮,我這裏有一份膏藥,給她抹上,或可緩解症狀。日後再不可這般,不然恐怕於容顏有損。”
趙德昌便也去看二娘,方才太過急切,竟不曾注意到,二娘裸露在外的肌膚都泛著不正常的紅,想來是曬壞了。
他眼中閃過一抹心痛,情不自禁的走到床邊,伸手拂過她輕輕擰起的眉尖,在那裏揉了揉。
二娘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屋裏點起了燈,趙德昌就坐在床畔,將她的手握在手心。
她眨了眨眼睛,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趙德昌被她的動作驚動,抬起頭來見她醒了,又驚又喜。
“子惠,你總算醒了,可覺得有什麼不適?”他問道,見二娘撐著要起身的樣子,忙伸手去扶。
二娘蹙著眉靠在軟軟的迎枕上,隻覺得頭痛欲裂。好半晌,才微微搖頭。
飛雪在外頭守著,聽見聲音,忙快步進來,見二娘如此,小心的問道,“姑娘是中了暑氣,大夫說歇一歇就好了。奴婢去將藥端來。姑娘一日未曾進食了,可要用點兒東西?”
二娘自然是吃不下的,然而不等她拒絕,趙德昌已經吩咐道,“將溫著的粥送過來。先用了飯,再喝藥。”
飛雪看了二娘一眼,出去將粥端了進來。趙德昌接過來,舀起一勺子送到二娘嘴邊。
他神色溫柔,動作細致,表情認真,二娘隻怔怔的看著他,好半晌,忽然落下淚來。
並不是哭泣,臉上也並沒有任何悲痛,隻是眼淚卻忍不住的往下掉。二娘隻覺得自己心好痛,痛的好像快要呼吸不過來,她微微咬著唇,就這麼倔強的盯著趙德昌,不聲不響,不動不鬧,靜靜的流著淚。
趙德昌不由慌了神,“子惠,你怎麼了?可是有哪裏痛?”他說著轉過身,將手中的粥碗放在一旁的小桌上。
因了這個動作,將方才的氣氛打破,二娘這才覺得呼吸順暢起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伸手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勉強笑道,“並沒有什麼。”
見趙德昌不信,她一急,動了動身子,誰知腿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她“嘶”了一聲,蹙著眉道,“腿疼。”
趙德昌連忙掀開她身上蓋著的薄被,褪下褻褲,這才發現她的整個膝蓋都已經青腫起來了。他伸手觸了一下,二娘便整個人呢一顫,像是痛到了極致,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是了,她今日跪了幾個時辰,那院子裏鋪了石板,自然是受不住的。趙德昌心生懊惱,自己方才請大夫的時候,竟不曾想到這一點!趙德昌有些無措,“我……我去請大夫!”
衣袖卻被二娘抓住,她緩了一口氣,才道,“不必,這是淤青,忍著揉散了,也就好了。”
道理趙德昌自然也是知道的,但看著二娘原本白皙纖細的膝蓋成了那副模樣,無論如何也不能安心。
但也不能不管,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去拿了藥酒過來,親自給二娘揉。
那兩個膝蓋腫的饅頭一般,青得發亮,碰一下便疼的厲害,趙德昌不過是將藥酒擦上去,二娘便疼得滿頭大汗。
然而就在這樣的疼痛之中,她的心忽然就靜了下來。
在這之前,她先是聽說了外麵的傳言,又得知了龔美那樣的心思,心中難過,簡直覺得全世界都在欺騙自己。
然而被秦國夫人這麼一罰,滿身的疼痛,二娘這才冷靜下來。
就算是被全世界欺騙了,又能如何呢?龔家大哥對她是好,可無緣無故,別人憑什麼要對她好?覺得她奇貨可居,甚至將她帶到汴梁城來,又送進三皇子府。這些事固然有不妥之處,但她現在過得比從前,已是天壤之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