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空有夢相隨(2 / 2)

詞文中說,張生與鶯鶯歡好之後,不過月餘,便前往長安,之後再次回來,又在崔家住了幾個月。因知道鶯鶯文采斐然,便再三求她寫,但鶯鶯卻一直不曾答應。有時夜裏獨自撫琴,愁弄淒惻,但張生要求她再彈,她就再也不彈琴了。

之後張生又要離開,臨行之前,鶯鶯對他說,是你先來擾亂我,如今又要棄我而去,我不敢怨恨。如今你要走了,你曾說過我琴彈得好,今日便為你送行。於是她彈奏了一曲《霓裳羽衣序》,不過數聲,便哀音怨亂,曲不成調。鶯鶯便“投琴擁麵,泣下流漣”,哭著跑開了。

如今想來,她與三郎之間,和張生鶯鶯何其相似?從一開始的拒絕,到後來的接受,然後被迫分開,再在一起,最終訣別,都是一模一樣的。

而文中鶯鶯種種小女兒情態,張生從未看懂過。自己所思所想,三郎也未曾知曉。

再想到張生和鶯鶯最終的結局,不過是各自婚嫁,永不相見,更是讓人聞之心痛。

如果早知道結果是這樣,她還會不會等?可能還是會,就像是鶯鶯,明知張生從未想過要娶自己,卻仍是一次一次的縱容,他來,便笑顏相待,他走,卻從不挽留。

為何這世上的女子都這樣傻,明知最後得不到,卻始終不死心。

……

直到天黑了,二娘還未回來,留在院子裏的映雪等人才有些著慌。隻是除了老楊頭之外,其中竟一個男丁也無,這時候也沒法出門去尋。而趙恒登基,壽王府的人全都跟進宮去了,隻留下幾個下人在這裏守著門戶罷了。想找人都找不到。

所以趙恒是直到第二日,才知道二娘離開的。他好容易才從朝事中脫身出來,找到借口出宮,趕了過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那麼多人,難道連伺候主子都不會?”他冷聲問道。

映雪壯著膽子開口,“回陛下的話,婢子檢視過姑娘的東西了,細軟和一些家常衣裳都帶走了。”言下之意,二娘此番離開,怕是有意為之,怪不到她們頭上來。

趙恒冷冷的瞥了她一眼,徑直往屋裏去了,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屋子裏仍是原來的樣子,擺設都不曾動過,看起來已經半舊了,卻有一種十分家常的感覺。

趙恒還記得,無數次,他在這裏舒緩自己繃得緊緊的神經,隻要在二娘身邊,他便能一夜酣眠。雖然有自己的府邸,但在他心裏,這個地方,才是叫做“家”的去處。

仍然如今這裏再也沒有了那個會朝著他微笑,說“三郎回來了”的女子。

他走進了裏屋,梳妝台上的妝盒還開著,首飾也是滿滿當當的,但二娘藏在首飾盒地下的銀票,卻沒了。

衣櫃也是滿的,但她春夏的衣裳,卻少了一些。

她真的走了,隻帶走了很少很少的東西,像是要和自己徹底的撇清關係。

趙恒有些心慌。他一個屋子一個屋子的走過,每一處都沒有她,每一處都隻拿走了很少的東西。

然後他來到了書房裏,書桌上甚至還有一本書是攤開的,像是隨手放下,隨時準備重新拿起來。

趙恒有些不明白,她為何會這樣匆忙的離開,甚至此前並無一點準備,不然自己會收到消息的。

他走到書桌邊,意外的發現桌上放著一張小小的信箋。

趙恒伸手拿起來,卻見上麵寫著一首詩:

颯颯西風滿院載,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下麵卻是二娘的字跡,寫著一行小字,細細讀來,卻是:

歌闌賞盡珊瑚樹,情厚重斟琥珀杯。但願千千歲,金菊年年秋解開。

所以,她是因為看到了這首詩,因為不想和桃花一處開,隻願綻放在秋日,這才起意離開的麼?

趙恒坐在旁邊的軟榻上,心裏說不清的空洞茫然。

遊目四顧,這屋子一下子顯得好空。明明還是原來的樣子,卻處處都透露出一股冷清的意味。

趙恒忽然便有些明白了,二娘每日在這屋子裏等待自己,而自己不曾來的時候,她或許也是一樣的感覺。

又或是她比自己還要難過?因為她在這裏,足足等了自己十三年。

他以為二娘會一直等下去,哪怕她曾經那樣決絕的拒絕了自己。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離開。他也不知道,如果她走了,自己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