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劉娥一直都懶懶的。雖說早就說服自己,遲早是要有這麼一日的,但當這一日終於到來,她才發覺自己竟不能心平氣和的接受。
其實又是何必呢?有時劉娥負氣的想,都這個年紀了,多少事情還看不清,又何必在意?
更何況,她對這些事情吃心,苦的也不過是自己一個人罷了。
就連楊才人也勸她,想開些就是了。如今那一位金貴著,不是能隨意動得的。
劉娥苦笑,“我不過白說一句罷了,如何會真的動了她?且不說她肚子裏的孩子如何,是男是女,多少金貴,那總是官家的孩子,官家那麼千盼萬盼的……”她如何能夠狠得下心?
她是做過母親的人,知道失去孩子是什麼滋味。她連大人都不曾動手,何況是一個孩子?
隻是說一千道一萬,心底的那個疙瘩,並不是這般容易便能夠解開的。
幸好沈美人因著要安胎,怕有人害了她,等閑根本不會到外頭來,隻在柔儀殿裏呆著,總算眼不見心不煩。
然而沈美人總不可能一直呆在柔儀殿。她原就不是那安靜的性子,等三個月一滿,她又如何能忍得住不出門呢?是以到了六月,便時常能夠見到沈美人扶著綠珠的手,在禦花園裏散步。
每每見了人,便挺著自己還不甚明顯的肚子,一臉驕傲,等著眾人上前奉承,仿佛自己已經坐上了鳳座。
劉娥年紀漸大之後,便不大愛出門了,就是出去,也不過是在延福宮裏隨意走走,因此不曾見過。
飛雪和李簫要經常出去辦事,瞧見了好幾次。回來之後,李簫便抱怨道,“難為沈美人也不覺得熱,這個天氣,在外頭走來走去的。”
當時楊才人也在穆清殿,聞言“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這個宮女,這張嘴可不得了!”
“正是呢,我也時常說,不知將來是個什麼樣的人能降住她呢!”劉娥也笑道,“實在是厲害,有時候我都不知該說什麼了。”
“簫娘今年……有二十幾了罷?”楊才人打量著她,問道。
劉娥想了想,點頭,“二十二了。倘若二十五能出宮,也沒有幾年了。我呢,私心裏不想放她離我遠了,便打算在皇城司這些地方替她找個歸宿。”
楊才人便打趣道,“簫娘這樣的人品,去哪裏不是搶著要呢?姐姐有這個心思,便托了官家或是張大人,必定是妥當的。”
李簫便是聽著她們談論自己的婚事,也不曾變色,隻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垂著頭裝出個羞澀的模樣罷了。然而聽到楊才人提起張旻的名字,不由臉色一變。
她咬了咬唇,道,“皇城司裏的人必定都是好的,姑娘隨便指一個就是。何苦為了這種事,去驚動官家,勞動張大人呢?婢子可沒有這麼大的臉。”
“倒是個懂事的,我回頭也叫人留意著,有沒有好的,留給咱們簫娘。”楊才人笑道。
劉娥看著李簫,眸中含著柔光,待得避了她的時候,才道,“我是將簫娘看做女兒輩的。飛雪跟著我,這輩子便這麼蹉跎了,再不能讓簫娘也如此。我必要替她挑個極好的。”
不過這種事急不來,何況距離李簫出宮,也著實還有幾年,所以劉娥也不過是心裏存了這個念頭。
在沈美人在所有嬪妃麵前都炫耀過了之後,她終是登了穆清殿的門。
李簫聽說她來了,便忍不住皺眉,倒是劉娥,經了這些時間,總算是麵上能做到不露痕跡了,便笑著請了她進來。沈美人進了屋,便先將自己的肚子停了挺,抱怨道,“這孩子當真是不安生,不過是出來走幾步,便覺得累得不得了。”
說罷又睜圓了眼睛,捂著嘴道,“是妹妹的不是,倒忘了姐姐不曾經過這些的,自然不懂。”
劉娥原是笑著的,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再掛不住,冷了臉道,“自然不是人人都如沈妹妹這般有福氣的。隻盼著這福氣能長久些才好!”
“姐姐這是什麼話?”沈美人皺了眉道,“妹妹好心好意過來瞧姐姐,可姐姐這話裏,分明是不盼著妹妹肚子裏的孩子好的了!這可不是普通的孩子,倘若官家知道姐姐這般,不知會不會高興?”
“妹妹大可不必拿這些話來拿捏我。我並不曾說過希望你的孩子不好的話,這是官家的孩子,姐姐自然是希望他好的。不過這個孩子的福氣,又不是妹妹你的福氣。妹妹說,姐姐說的可是?”劉娥道。
沈美人一時啞然,停了一會兒才忿忿道,“那就多謝姐姐的提點了。妹妹必定會好生注意著,總要比姐姐有福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