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長很長的一個夢。
五歲那年,爹娘、弟弟妹妹的臉,很清晰的在夢境裏出現。爹的話一直在耳畔徘徊不去。
爹說大娃兒不要怪爹娘,我們是真的沒辦法了。
爹說以後你還是可以回來的。
然後爹娘消失了,我,再也回不去了。從此,沒有爹娘,沒有弟妹。
八歲那年,圓潤嬌貴的小姐取代了爹娘的記憶。被所有人嬌寵著的小姐,以命相救的小姐。
小姐說未央,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姐妹哦!
小姐說未央,我愛上他了,很愛很愛。
小姐說未央,我把安寧和他,一起托付給你,請你好好照顧他們。
然後小姐消失了,我與她當不成一輩子的姐妹,我背棄誓言愛上了他。
還有青巒,那個小小的孩子,總是被小姐欺負到哭了,躲進我的懷裏的小娃兒,就像弟弟一樣。那個奶聲奶氣得叫我苑離姐姐的少年——自我入了王府,改名叫未央後,除了弟弟一樣的青巒,再無人叫我一聲“苑離”。
青巒說苑離姐姐,如果姐姐欺負你了,我就給你報仇。
青巒說苑離姐姐,姐姐已經死了,再也不是你的責任。
然後記憶中的青巒也漸漸模糊。一直想護著我的青巒,已經漸漸走遠。小姐不再是我的責任,而我,更不會是他的責任。
十歲那年,記憶裏多了兩個少年高貴的身影。那兩個,在未來那麼多年裏,無法從我記憶中抹去的少年。
一個他站在不遠處拈花而笑,問:未央?飛雨落花中,未央歌一曲。你會唱什麼曲?
另一個他站在身邊輕拍我的頭,笑言:未央,夜如何其?夜未央。想來我們這相識是緣分,自此緣不盡了。
十六歲,與小姐一同進了恭王府。
一個他麵色溫和,常常說些笑話,常常讓我笑開顏。
另一個他,是主子,多了距離。****看著他疼寵小姐,站在遠處淡然而笑。
那時初見攏翠,那是一個很倔強的小姑娘。
剛來之時,不會笑,不與任何人說話。小姐天天找她玩,漸漸得,她與小姐的感情親入姐妹了。
攏翠說,當所有人都在憐憫她時,小姐看她的眼神不帶一絲憐憫之色。
那時我真的以為,所有的幸福都是這樣。所有的人,都笑得開懷,所有的人都很幸福吧!即使連倔強如攏翠,也學會了開懷的笑。
十八歲,小姐挺著大肚子,越發的漂亮。
小姐說未央,以後這孩子的名,由你來取,可好?
一個他溫和一笑,道:未央,嫁予我如何?
另一個他安撫著嬌寵的妻子,滿懷期待的問:未央,你不會離開的,對嗎?
若可以,我多希望能留住小姐的笑。可是,小姐放開一切走了。而我終究不能嫁給他,即使我已經點頭應允,仍背棄了誓言。當我懷抱著哺出生的安寧,任由小姐將我的手與另一個他的手疊在一起之時,我就失去了愛他的資格。
隻是嫁給另一個他,代替小姐照顧他和安寧,我真的不曾後悔過。
還有從此跟在身邊的琉璃和琳琅。我喜歡琉璃的笑容心疼琳琅的堅強,可是一切終究會變。許多年後,琉璃已然失去從前的笑,開始讓我心疼。許多年後,琳琅已然曆盡滄桑,卻從來不悔愛上了一個不愛自己的人。
漫漫歲月裏,她們陪我度過了人生最珍貴的幾年。
十九歲,那是一場禍亂。
生來高貴的男人,注定一步步向前。
我留不住他的腳步,亦不想去留。我抱著安寧,看著他與他一步步的取得天下,除了給予微笑,什麼都不能做。
很多很多血,在我的麵前教會成血河,許多的人橫躺在正玄門前,帶著痛苦離開了塵世。而我懷中的嬰孩,小小的睡臉上,露出最純美的微笑。那是屬於她無爭的世界,幹淨得不帶一絲的血腥味。
二十歲,我母儀天下。
我的夫婿那麼的意氣風發,傲視全天下。我曾想托付一生的男人萬人之上,成為大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宰相。我懷中的嬰孩已然可以在地上走動,可以奶聲的叫“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