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高照,慈元殿裏仍舊寂寂無聲。庭中種著幾株桃樹,花瓣兒紅豔豔的層疊堆錦,風一吹,就落英繽紛,盈盈的散出暗香。
滔滔緊閉雙眸躺在榻上,麵若芙蓉,嘴角含著淡淡笑意,似睡未醒。青紗簾幕低垂曳地,觀音蓮坐的百子帳隨著榻上之人輾轉而微微漾起漣漪。宮婢們遠遠的靜立在鑲嵌如魚鱗般的方格明瓦窗下,有淡淡的日光映在她們臉上,靜謐安逸。
恍惚回到汴京城高府家中,窗外枯枝橫斜,積雪瑟瑟飄落,丫頭婆子們在紗絹梅花圖屏風後嗬手跺腳說著話。親侍落衣蹲在廊下撅嘴吹著爐子,燒得通紅的炭火上放著白釉瓷缽,“嗞嗞”的熬著湯藥,她的聲音像隔了幾重山水,遙遙傳入耳中,道:“你們隻管在那裏偷懶,呆會子主母來了,我自有理論。”嚇得那閑聚之人哄的散了,隻剩幾名掃灑丫頭連忙上前幫著搖扇吹火。
回廊盡頭的靴子踏步之聲愈來愈近,遠遠就問:“滔滔可醒了?”丫頭們笑道:“小娘子還睡著哩。”趙曙笑道:“我就曉得,讓她早起,比要了她命還難受。”說著,已掀簾子進了裏屋,倚著床榻坐了,去搖她的手臂,嘴上道:“滔滔,該去學堂了,不然又得受罰。”
滔滔惺忪著雙眼,滿臉的起床氣,往裏邊側了側身,含糊道:“我都成親了,還去什麼學堂。”趙曙似未聽見般,使命兒搖她的手,伏在她耳側,大聲道:“滔滔,該去學堂啦!你若再不起,我就去告訴你爹…”
滔滔有些糊塗了,心想:“我爹不是去並州上任了麼,怎麼會在家裏…”又感覺臉上一陣發疼,她經不住怒火中燒,“死趙十三,竟敢捏我臉,不要命了…”
眼還未睜開,先伸手去掐他的脖子,身側驚呼聲四起,臉上忽而一陣冰冷,胸口上猛的抽了口氣,她從被堆中挺身坐起,怒斥道:“我不去學堂…”話音未落,榻前呼啦啦跪下去一大片,她愣了許久,才回過神,隻聽趙曙一張臉皺成抹布,氣呼呼道:“你又做什麼夢了,掐得我脖子都斷了。”
宮婢們聽聞,強忍著笑意,將頭垂得更低。趙曙訓斥道:“你如今貴為國母,也不是汴京的小混混,就不能溫婉些麼?總愛動手動腳,朕…”話還未完,滔滔已操起榻上軟枕,往他身上扔去,道:“人家睡得好好兒,誰叫你來叨擾。”又摸了摸臉上,竟是一片濕意,起身就要去打他,嘴上道:“還敢用水潑我,你…”
趙曙身手敏捷的接過枕頭,左躲右躲道:“你不記得了麼?今兒是七夕,他們進宮來赴宴,朕想著你日日念叨要見他們,才好心來叫你…”
滔滔一聽“他們”,滿臉瞬間變了顏色,露出笑意,道:“公弼、青桐、詩棋她們都來了麼?”趙曙臉上抽了抽,往榻上扔了枕頭,也不理她,徑直往外頭去,道:“他們難道還敢違皇命不成,你趕緊更衣洗漱,朕先去和他們敘敘。”
宮婢們端著巾櫛、沐盆等物進殿伺候,滔滔心裏著急,胡亂漱了口,綰了發髻,扶著落衣急匆匆往福寧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