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笑道:“我早想好了,咱們換了便服,偷偷兒出去,再偷偷兒回來,保管不叫人知道。”她攬著他的腰,半伏在他身上,討好道:“我已經好久好久沒見過我娘了,上回見麵還是你登基時,她和外命婦來跪拜,都沒說上幾句話,就匆匆回去了。你就答應我吧,好不好?”
趙曙戳了戳她的額頭,道:“你以為偷偷兒出去就沒人知道呀,到時候被諫官們說論,看你如何收場。”滔滔兒將臉往他脖頸裏擠了擠,大熱的天也不閑燥,撒嬌道:“我就是很想見娘嘛,她去年過壽辰時我在鞏義,今年過壽辰又不能陪她,實在不孝。”
晚風拂過,她鬢角鬆散的青絲絨絨的拂在他臉上,酥酥麻麻的,像是小稚兒在給他撓癢癢。她將下巴擱在他胸口上,噘著小嘴,雙眸在燈下熠熠生彩,比那天色的繁星還要明亮清澈。他實在不忍她失望,隻得道:“你若真想母親了,隻管將她召進宮裏住幾日。再者,要是讓太後下懿旨便更好了,左右不關你的事。”
滔滔一樂,道:“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麼好的法子!十三,你真是太聰明了。”她湊上臉,親了親他胡子渣渣的下巴,道:“明兒我就去跟太後請旨。”趙曙笑道:“你前幾日才和太後吵架...”滔滔道:“怕什麼,太後大宏大量,才不會和我計較。”
趙曙捏了捏她的鼻子,叮囑道:“她是太後,又是你小姨,你該對她多些敬畏,別動不動就跟小時候似的,亂發脾氣。”
滔滔眉頭一緊,道:“我什麼時候亂發脾氣了?”
趙曙心想:發了脾氣你還不認。嘴上卻道:“普天之下,可沒人敢在太後跟前發脾氣,連我也不敢!韓琦歐陽修那幾個老頭,在我麵前囂張跋扈,在太後麵前可連屁都不敢放一個。”
滔滔話頭一轉,道:“既然如此,那太後讓你晉妃嬪,你是晉還是不晉?等內禇司將揀選的世家女挑進了宮,你是寵幸還是不寵幸?”趙曙道:“你扯那些做什麼,我的意思是,你去給太後請安時,一定要好好兒說話,別動不動就鬧脾氣...”滔滔道:“你才別亂扯,隻管回答我的話便是...”趙曙道:“你明兒去跟太後說話...”兩人越說越開,爭來吵去,你說你的,我說我的,說到最後,都不知道最初到底說的是什麼。
第二日,滔滔用過早膳,就宣了涼轎去慈元殿請安。還未起駕,就有內侍一灰溜的跑到慈寧殿前向殿前當值的宮人說了,宮人自不敢怠慢,忙去廊房告訴掃灑宮婢,掃灑宮婢再去大殿簾外說給玉姑底下的四個掌宮女中的任意一個聽,待掌宮女稟明了玉姑,傳到太後耳中時,滔滔兒的鳳駕已經到了殿門外。
太後到底是滔滔長輩,又是將她放在心坎上的人,見她來請安,也不再計較,轉而歡喜。入了座,兩人竟毫無芥蒂,好似什麼事也未曾發生過,說說笑笑,很是熱鬧。滔滔不愛拐彎抹角,直直道:“下個月我娘過壽辰,小姨能否下旨宣召她入宮?原我自己想下旨,但先帝駕崩不足半年,我到底是後輩,總要守著喪禮,不敢行樂。”
太後放下手中茶碗,笑道:“你能思慮周全,我很高興。我與你娘也好些日子不見,宣她進宮做做陪,想來不算什麼。”
滔滔也不說是趙曙教她的,裝模作樣道:“如今身在中宮,自然事事都需多些考究,不敢妄自菲薄。”太後聽著果然高興,道:“說得正是。”玉姑見兩人說得興致極高,方敢笑吟吟上前稟告道:“太後,鸞鳴殿的張娘子求見。”
太後一聽見“鸞鳴殿”三字都覺得心酸不已,又如何肯見張幼悟?隻是當著滔滔兒,便想給她下馬威,免得她往後更加氣焰囂張,不肯讓官家立後妃嬪妾,便道:“宣她進來吧。”
張幼悟一身翠綠煙紗素裙,搭著件墨綠繡碎花褙子,綰著方髻,朱釵盡褪,隻壓著兩朵晨起新剪的粉薔薇,倒有幾分往日蘭貴妃的淡雅模樣兒。她親手端著朱漆食盒,盈盈入殿中,拜身下去,恭順道:“太後萬福,皇後娘娘萬福。”